谢芙并不在乎让他看清楚她的样子,只见这男孩脸上惊讶的神色一闪而逝,很快就平静下来,并没有在这个场合说些不适宜的话,只是那双如狼般的眼睛多了几分热忱。
谢十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些天厨房的人对他好了那么多,还给他准备的吃食也丰富起来,原来……原来这都是她在背后安排的,不然又有谁会买他的账?想到这里,他应该感觉到屈辱才对?应该感觉到她不过是可怜他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却是一热,为了不让自己失态,他惟有高昂着头。
谢芙突然轻笑出声,原来她与他是如此的相像,只因为别人的一点点温暖触及到心房就会感动,伸手揉了揉他有些蓬乱的头发,嗯,发质不太好,有些硬又有些黄,看来这些年是吃了不少苦,悄语道:“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然后才道:“你现在还不是大丈夫。”
谢十只是有些呆怔地看着眼前的笑颜,那颜色如春天一般明媚,如夏日一般温暖,惟独没有秋之萧瑟,冬之寒凉,许多年过去之后,他才发觉他一生追逐与想要的不过是这一抹难忘的微笑永远如花般绽放。
谢芙起身,裙摆微转,向主位的袁氏与谢怊走去,在他们面前跪坐好,脸上始终挂着一抹甜甜的微笑。
“都选好了?”袁氏明知故问道。
“回大伯母的话,都选好了。”谢芙仍是那派悠闲地道。
“孩子,你上前来。”袁氏朝谢十招招手。
谢十这才从那抹微笑中挣扎出来,小心而谨慎地上前跪坐在木榻之下,用自己仅会的礼仪行了一个不算标准,但又十分恭敬的礼。
“记得你今天说过的话,今后就要好好听你长姐的话。”袁氏叮嘱道,看到谢十郑重地点点头,然后才看向谢怊,“小叔,这孩子叫什么名字?温娇也是的,好歹也是谢氏的骨肉,怎么能让他穿得如此寒酸?真是丢我们谢家的颜面。”如果温娇还在座,肯定又要再度吐血。
谢怊陌生地看着眼前的男孩,他有一个这么大的庶生子吗?听到长嫂问话,他下意识的就答道:“我不知道。”
这是什么答案?袁氏不悦地看着这不争气的小叔,“身为人父竟连自己的孩子也不认得?”
谢芙瞥了眼父亲不自在的神色,解围道:“大伯母莫恼,其实父亲日理万机,有些事没留意到实属正常。”
谢怊也忙道:“是啊,阿芙说得对,对于内宅之事我多有疏忽。”不过当他看向谢十的时候,他实在对这个孩子没有印象,不禁疑道:“这真的是我的孩子?”
谢芙朝汤妪使了个眼色,汤妪即会意地上前道:“郎主不记得了?这孩子是生于建元元年的,那年陛下又改了年号,而公主也在那一年沉疴于床。”这话很淡,但是可见这老妇对于颖川公主逝世的事情还耿耿于怀。
谢怊果然变了颜色,他终于想起了与亡妻的那场争执所为何来了?看向谢十的目光开始复杂起来,他也终于想起了他并未给这个孩子命名。
“既然父亲同意把他过继到母亲的名下,不如把这个命名的机会让给阿芙?”谢芙征询着父亲的意见。
谢怊脸有些潮红地点点头,“阿芙随意即可。”
“随意就不好了,对于母亲托梦之事,阿芙始终铭记在心,对于这个有缘份的弟弟,阿芙早已准备好了名字。”谢芙伸手从汤妪处接过那张早已写好的白纸,轻轻展开。
谢十忍不住抬头看向那张白纸,上面仅有一个字,这个字他刚好还认得,突然忍不住心头一热,他终于有一个正式的大名。
“攸字有安闲长远之意,你往后就叫做谢攸。”谢芙脸带微笑地道。
谢十从那热度之中回归,他定定地看着那张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又看了看谢芙的容颜,读懂了她的暗示,他朝谢芙微微一拜,“阿攸谢长姐赐名。”
在此刻不大光亮的正堂当中,谢十的人生已经结束了,从此以后就是一个名叫谢攸的人生从这里开始。
用过晚膳之后,在那晕黄的灯光当中,几个年轻的女孩仍是不识愁滋味的在互相笑闹着,而袁氏与谢芙两人却是相坐而谈。
袁氏接过仆人从温娇处拿来的檀香木盒子,轻轻地递到谢芙的手上,“阿芙,这是你要求的,我都已替你办到了。只是这么多年来,可能你那继母贪了不少。”温娇的贪财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
为了这个小盒子里的内容,谢芙谋划了这么久,当它终于到了她的手中之时,她突然感到十分的感慨,伸手接过,连看也没有看,而是直接的把它交给了同样感慨万分的汤妪手中。
“大伯母的恩情,阿芙永生都不会忘记。”谢芙凝重地道。“二娘拿走的就当阿芙送给她了,再去计较就显得我的小家子气了。”
袁氏拍拍她的手,“傻孩子,我不过是动动嘴皮子,这里面最大的功劳还是你自己,没有你周详的计划,这件事也难办成。”她说的是事实,即使她是长房的大夫人,没有十足的理由,她依然不能说服丈夫及宗族同意谢芙的举动。
“不管怎么说,大伯母依然居功至伟。”谢芙道,光有她的计划没有用,这里面需要一个推动的人,而袁氏无疑就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况且往后仍需要大伯母继续帮助阿芙。”
袁氏这才不再说些劝阻的话,她能对她感恩戴德,自然也是她希望看到的,端起酷浆喝了一小口掩饰自己那双过于精明的眼睛,半晌之后,才道:“你这傻孩子一点也不听人劝。”叹息一声,那双严厉的眸子才眯了起来道:“对于那件事你大伯父已经派人去查了,贾桓两家似有不轨的举动,但是仍难抓到对方的痛脚,没有实质的证据是无法指证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