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也不敢保证,只是以我的经验来看,九月的风暴,尤其是第一场,总是要刮三天东北风,这时候,全国的气候都会发生变化。我想,大概全世界都是如此,哪怕是遥远的中国,九月也会有这种强烈的风暴,我是听保罗讲的,他到过中国。”
“保罗为什么不来看我们?”妈妈忽然问道,“我无法忍受他妈妈,但是却很喜欢他。”
“或许他不愿意看见卡西姆兄弟吧!”
“如果他不和那些野蛮的家伙争吵,他们也会找他麻烦吗?”
“这可不是他能控制的。我想卡西姆兄弟,尤其是鲍勃,无论何时看见他,都想和他打架,直到分出胜负才会善罢甘休,都是那个姑娘惹的祸。”
“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我是姑娘时怎么从来没有遇到过?”妈妈不解地问。
“那是因为当时爱你的人只有我一个,没有人跟我抢,自然不会有这样的事。”贝尼说。
“你的意思是说我没有人喜欢?”她举起了扫帚,做出要打他的样子。
“我不是这意思,我的心肝儿。我的意思是说,你长得那么美丽,当时只有我这么英俊的男人才能配得上你。”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就在这短暂的间隙,一阵可怜的哀叫从门外传来。贝尼走过去开门。汉多姆大概已经找到了很好的避难所,可是萨菲隆却湿淋淋地站在门外,瑟瑟发抖,贝尼将它放了进来。
“你怎么不让那头老母牛和老马也一起进来,那么就有许多女人向你求爱了。”妈妈皱着眉头说道。
贝尼俯下身子,看着萨菲隆:“你是不是嫉妒那只小鹿呢,你可是布朗家的老成员了,现在你自己将自己弄干吧。”萨菲隆摇了摇尾巴,舔了舔他的手,躲到房间的角落里去了。
巴特听到爸爸的话十分感动,原来爸爸已经将小旗当成家里的一员了:“小旗·布朗。”
“我真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你已经将萨菲隆冠上了你的姓,现在又加进一个小畜生,你怎么不让它和巴特睡一张床呢?”
“妈妈,小旗跟我们是一样的,我从来没有觉得它是一个畜生。”巴特抗议了。
“好好好,你爱怎样都成,反正那是你的床,只要它不把跳瘙和虱子带到床上就行。”
“妈妈,它很干净。”巴特生气了,“您看看它的皮毛,多么光亮,您再闻闻它身上的气味,多香啊!”
“是吗?可是就算它有玫瑰花那么香,我也不会闻的。照我看来,湿皮终究是湿皮。”
“湿皮的气味也很好闻的,我就喜欢。”贝尼说话了,“记得有一次去打猎,我没有带外套,天忽然变得很冷,我冻得瑟瑟发抖。在咸水溪的源头,我打死一只熊,并把它的皮剥下来。那天晚上,我就睡在熊皮上。夜里下了一阵雨,跟我一起去的伙伴都说我臭得要命,可我觉得,没有什么气味比这湿皮的气味更好闻了。”
大雨“啪啪”地敲着屋顶,那声音听起来就像在擂鼓。狂风呼啸着吹过屋檐,好像要把屋子的一角都掀起来。巴特觉得这暴风雨跟自己想象的一模一样。小鹿和萨菲隆乖巧地卧在他身边,巴特看着他们觉得很欣慰,他喜欢这种感觉。他暗自祈祷,在一两个礼拜之内最好还有一次这样的暴雨。而贝尼却不时地向窗外张望。
“雨下得可真大呀,恐怕连癞蛤蟆都要窒息而死了。”他说。
晚餐很丰盛,桌子上摆满了扁豆、布丁和鹿肉做的馅饼。巴特的妈妈总是这样,生活中稍微发生一点小事情,她就会产生烹制特别佳肴的念头,她乐于用这种方式使自己的想象力得到充分发挥。妈妈第一次喂了小鹿一点儿布丁,巴特激动不已,晚餐以后,他特别积极地帮妈妈清洗盘碟。贝尼因为体力不支,吃完饭就上床了,但这样的天气使他很难入睡。巴特的妈妈拿出针线,点了一根蜡烛。巴特躺在床脚,听着雨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爸爸,讲个故事吧。”他说。
“我已经没有故事可讲了,你都听过了。”
“不会的,我知道您常常有新故事。”
“好吧,我给你讲讲那只狗的故事吧,可这算不上一个故事。你还记不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刚来到这个岛上时,曾经有过一只狗?”
“是的,您曾经告诉过我,它很会追捕猎物。”巴特扭动了两下,将被子裹紧。
“没错,那只狗的血统很复杂,一部分是狐狸,一部分是警犬,还有一部分是普通的狗,耳朵长得非常难看,长得快拖到地面上了;还是罗圈腿,每次它走在甜薯垄上的时候,我都以为它会从上面掉下来;不过它视力很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可是偏偏注意力又不集中,跟我打猎的时候总是东张西望,我真想换掉它了。可是我带着它打了几次猎之后,发现它跟其他狗不同。它总是卧在一边,将那些野猫或者狐狸的足迹留在小径的中间,我不明白它为什么要这么做,当时我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这只狗很没用,有它没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贝尼看了看巴特,发现他正聚精会神地听着。“嘿,巴特先生,去帮我把烟斗拿来吧。”他说。
巴特正听得津津有味,爸爸居然让他去拿烟斗,真是恼火,可是一想到后面还会更加精彩,于是兴冲冲地去拿烟斗和烟丝。
贝尼将烟丝装进烟斗里,说道:“你干脆坐在地板上或者拿把椅子。每次我讲到兽迹或者其他一些动物的时候,你就会在床上乱动,我以为床板都快断了。”
巴特听话地坐在地板上。
“这下好多了。”贝尼抽了一口烟继续讲起来。
“这只狗其实很懂得打猎的诀窍。有一次,当那只狗卧在路边时,我也在它身边坐了下来,想看看它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原来,它是在‘守株待兔’。你知道狐狸和野猫会捉弄那些猎狗吗?它们沿着自己的足迹往回走,它们会重复自己的足迹,以迷惑猎狗。它们往往比猎狗走得早,这样它们和猎狗之间就会隔开很长的距离,当它们觉得差不多了以后,又会沿着原来的足迹跑回来,能跑多远跑多远,然后它们就会折向另外一个方向。这样它们的足迹就会形成一个巨大的Y字形。猎狗追赶它们时,就会沿着它第一次跑的方向追,因为有一段路程它们经过了两次,所以那里的气味自然就会特别浓,这样一来,猎狗们就上当了。当它们追到足迹断了的地方的时候,无论它们再怎么嗅也嗅不到狐狸或者野猫的气味了。这时候猎狗就不得不满含怨气地往回走,可是再往回走还有什么用呢,猎物早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那你的长耳朵狗会怎么办呢?快告诉我吧。”
“长耳朵呀,它很聪明,识破了它们的小把戏,还想出办法对付那些狡猾的家伙。它总是跟着猎物第一遍走的足迹走一段,然后觉得猎物要往回跑了,就埋伏在一边,等那个自以为很聪明的家伙溜回来时,突然窜出来咬住它。”
“它从来都没有失手过吗?”
“那倒不是,有的时候它也会估计错误,它会耷拉着耳朵,没精打采地往回走。不过大多数的情况下,它的判断都相当准确,它捉到的野猫或狐狸,比我养过的任何一只猎狗都多。”
贝尼又吸了一口烟,将烟雾从嘴巴和鼻子里喷出来。这个故事就这样结束了,巴特有些不甘心:“它还做过别的事情吗?爸爸!”
“当然,有一次,它碰上了一个很厉害的对手。”
“是野猫吗?还是狐狸?”
“是一只很大的公鹿。它跟长耳朵一样机灵,甚至比它还机灵。长着弯弯的角,要知道,鹿每长一岁,角就会弯一些。通常情况下,鹿是不会重复自己的足迹,可是这头鹿常常这样干。这点当然很符合长耳朵的胃口,可是这头鹿偏偏比长耳朵还要机灵,他总是不按常理出牌。如果第一次它重复了自己的足迹,第二次它就会一直向前跑,长耳朵在它这里吃了不少亏。”
“那后来怎么样了?长耳朵捉住他了吗?”
“你一定要知道最后结果吗?”贝尼问。
巴特有些犹豫了,一方面,他希望长耳朵能战胜公鹿,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想公鹿被捉住。他想了一会儿,好奇心终于还是占了上风。“是的,爸爸!我一定要知道。”
“好吧,结果就是长耳朵和这头鹿一直斗争了好多年,可是长耳朵一直没能捉住它,这就是结果。”
巴特觉得心里释然了,他想象的结局都没有发生。他觉得事情就应该是这个样子,他甚至能想象当时的情景——一只鹿永远在和那只狗捉迷藏,那只狗总也捉不住那只鹿。
“爸爸,再说一个这样的故事吧,跟这个一样的。一个有答案却没有结果的故事。”
“孩子,你还是知足吧,像这样的故事,世界上本来就不多。我已经讲不出来了。”
巴特有些失望。这时候妈妈突然说话了。
“有一次,我看中了一只母狗,一身非常漂亮的毛发。我对狗的主人说:‘这狗真好看,它生小狗的时候能给我留一只吗?’狗的主人爽快地答应了:‘没问题,小姐,可是你一定要带它去打猎。’如果是猎狗的话,不带它去打猎,它就会死掉,可是当时我跟你爸爸还没有结婚,怎么能让它去打猎呢。于是我问老板:‘它是猎狗吗?’老板回答:‘当然,它可是很棒的猎狗呢。’于是我告诉老板:‘我不要了,猎狗会偷鸡蛋吃的。’”
巴特迫不急待地想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可随即他明白过来,妈妈的故事已经讲完了。她总是这样,讲故事三言两语就完了,就像打猎的时候空手而归一样。他又想起爸爸刚刚讲的故事,那只机灵得能战胜任何一只野猫或者狐狸的猎狗,但是偏偏对那头公鹿毫无办法。
他说:“我敢打赌,小旗长大了,一定很聪明。”
贝尼说道:“孩子,当别人家的猎狗追赶它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巴特愣了一下,觉得喉咙好像被人掐住一样。
“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谁,我都会将他们杀死。应该不会有人来打小旗的主意吧?”
贝尼温柔地看着巴特:“别紧张,孩子,我只是说假设,放心吧。”
巴特点点头,可是贝尼的话提醒了他,他决定把老前膛随时装上弹药,以抵御入侵者。那晚,他和小旗睡在一张床上。风整夜都在呼啸,巴特睡得很不安稳,他梦见长耳朵无休无止地追逐着他的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