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西里尔说,“我有个主意。”
“这让你的脑袋想得很疼吧?”罗伯特同情地说。
“别闹!我没骗你们。”
“罗伯特,闭嘴!”安西娅说。
“静下来听松鼠演讲。”罗伯特回答。
他们刚好在后院,西里尔正试图在一个集雨桶上保持平衡,他开口说话了。
“朋友们,罗马人们,全国的男人们——还有女人们——我们发现了一个沙精。我们许过愿。我们拥有过翅膀,并且曾变得无比漂亮……呃!——那真是糟糕透顶——还有过财富和城堡,并且还为了小羊羔和麻烦的吉普赛人打过交道。但我们没有进步。我们从愿望中并没有获得什么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我们遇上了不少事儿,”罗伯特说,“这倒也不坏。”
“这还不够,除非遇到的都是正确的事,”西里尔坚定地说,“我一直在想——”
“真的吗?”罗伯特嘀咕。
“在寂静的——什么来着——夜里。这就像突然被问到历史问题——比如某国被征服的日期之类的,你一直都记得,但别人一问你突然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女士们先生们,你们很清楚,我们平时嬉笑打闹的时候,一堆堆想法会不断地冒出来,于是真正迫切的希望会出现在旁观者的脑海里——”
“听啊,听啊!”罗伯特说。
“——旁观者的脑海里,不管他有多蠢,”西里尔继续说,“连罗伯特都能碰巧想出一个非常有用的想法来,如果他在努力想的过程中没有伤到他那可怜的小脑袋的话。——闭嘴,小罗伯特,我警告你!——你会把整件事搞砸的。”
在集雨桶边上的打闹很刺激,但也搞得身上湿漉漉的。等他们闹完以后,男孩子身上也晒干了,安西娅说:
“都是你起的头,小罗伯特。现在你也满足了,让松鼠把话说完吧。整个上午都快被我们浪费了。”
“好吧,”西里尔一边说着,一边把外套下摆的水挤干,“如果小罗伯特愿意的话,我就和他讲和。”
“那就讲和,”罗伯特不高兴地说,“但我眼睛上面起了个板球大的包。”
安西娅耐心地递给他一张灰色的手帕,罗伯特默默地敷着伤。“行了,松鼠。”她说。
“好吧——我们来玩强盗、堡垒、士兵或其他以前玩过的游戏吧。我们要是不刻意去想的话,一定能想出一些东西来。人总是这样的。”
其他人同意了。他们很快选择了扮演强盗的游戏。“这个和其他的也没什么两样。”简沮丧地说。的确,罗伯特刚开始只是个心不在焉的强盗,后来安西娅从玛莎那儿借来那条红点子手绢——猎场看守人那天早上给她的蘑菇就是用这个包的——并将它系在罗伯特的脑袋上,这下罗伯特就成了昨天为救强盗头子而受伤的英雄,他立刻高兴起来。所有人都迅速武装起来。背在背后的弓箭看起来很不错,插在腰带上的雨伞和板球棍让他们愈发有了武装到牙齿的感觉。男孩子们戴的白色棉布帽上插着几根火鸡羽毛,使他们显得更像强盗。小羊羔的婴儿车被一块红蓝相间的格子桌布给蒙上了,变成了一辆很棒的行李车。睡在里面的小羊羔当然一点都不碍事了。强盗们沿着大路向沙坑出发。
“我们应该离沙精近一点儿,”西里尔说,“万一我们突然想起了什么呢。”
虽然打定主意玩扮演强盗——或者下棋,打乒乓球,或者其他的游戏——都挺好的,可是当能想起来的和想不起来的一切美好愿望都在前方等着你的时候,要兴致勃勃地投入就不是那么容易了。游戏有些拖拖拉拉,一些“强盗”开始看不惯其他人,还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这时,面包房的小伙子拎着一篮面包从大路上走来。这个机会可不能浪费。
“站住,交出东西来!”西里尔大喊道。
“要钱还是要命?”罗伯特说。
接着他们站在了那个小伙子的两边。不幸的是,小伙子似乎没心情加入这个游戏。他是个块头很大的伙计,他只是说:
“滚开,听见没?”接着就非常无礼地推开了这些强盗。
罗伯特将简的跳绳当做套索套向他,结果没像他想的那样套过他的肩膀,而是套住了他的脚,他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篮子被打翻了,那些美丽的新出炉的面包掉在满是粉尘的路上,蹦得到处都是。女孩子们飞奔过去把它们捡起来,面包房的小伙子立刻和罗伯特像男子汉一样打起来,西里尔在旁边看着以确保公平性,那条跳绳在他们脚下来回缠绕,像一条可笑的想当和事佬的蛇。它没有成功,事实上,那两个黄杨木的手柄不断地跳起来,打在他们的腿和脚上,根本不是在调停。我知道这已经是这一章中第二次打架了——或者说争斗,但我也没办法。那天就是这样。你们自己也知道,某些天里总会不停地有争吵和打闹,不管你是不是有意的。
如果我是一个讲冒险故事的作者,专门写像我小时候读的那本《英国的男孩们》里描写的那样,我自然能描述出他们打架是什么样,可是我做不来。我从来不敢看别人打架,即便是狗打架也不敢看。而且,如果我像《英国的男孩们》的作者一样,那罗伯特一定会取胜。可我更像乔治·华盛顿——我没法说谎,即便是关于樱桃树的都不行,更别提关于打架的了。因此我没法向你们隐瞒,罗伯特于当天第二次被打得很惨。面包房的小伙打青了他另一只眼,而且他不顾公平和绅士风度,还扯了罗伯特的头发,并踢了他的膝盖。罗伯特以前总是说要不是当着女孩儿的面,他能把那个屠夫给打趴下。但我不确定。不管怎么说,事实就在眼前,这对自尊心很强的男孩来说很痛苦。
西里尔正要脱下他的外套帮弟弟的忙,简抱住他的腿哭起来,求他不要去,以免也被打。那个“也”字让罗伯特好受了些,你们可以想象得到——但当他看到安西娅冲到他们中间,抱住那个不讲理又手段低劣的男孩的腰,并恳求他不要再打的时候,他的心里就很不好受了。
“哦,不要再伤害我的弟弟了!”她泪流满面地说,“他不是故意的——这只是个游戏,而且我敢肯定他已经感到很抱歉了。”
你们看这对罗伯特多不公平。因为,如果这个男孩有一点正直之心和骑士风度,并且愿意接受安西娅的恳求和道歉的话,之后罗伯特就不可能对他怎么样。但罗伯特的恐惧——如果有的话——很快被驱散了。那个面包房的小伙子显然不懂什么叫骑士风度。他非常粗鲁地推开安西娅,在通往沙坑的路上对罗伯特又踢又骂,到了沙坑那儿,他飞起一脚将罗伯特踢倒在一堆沙子上。
“见鬼去吧,你这个小流氓!”他骂骂咧咧地拿起面包,离开了。西里尔被绝望的简死死抱着腿,没法施展拳脚。面包店的小伙子红彤彤的脸上满是汗水,他边走边骂他们是一群白痴,直到他消失在拐角,简才松开手。西里尔沉默而严肃地转身去找罗伯特,两个女孩儿跟着他,哭得停不下来。
他们难过地来到抽抽搭搭的罗伯特身边坐下。罗伯特抽泣着——主要是因为愤怒。我当然知道,一个真正勇敢的男孩在打架时是轻易不哭的,但那样的男孩打架一般都会赢,罗伯特可不是这样。
西里尔很生简的气,罗伯特则对安西娅非常恼怒,女孩子们也不好受,所有人都对面包房的男孩很生气。就像法国作家说的那样,现在这里是一阵“充满激情的沉默”。
接着罗伯特把手和脚趾埋进沙里,愤怒地搅动着。“他最好等我长大——那个胆小的混蛋!畜生!——我恨他!我会找他算账的。不就是比我大嘛。”
“是你先挑起来的。”简小心地说。
“我知道,白痴——那只是在打闹——可他踢了我——看这儿——”
罗伯特脱下一只袜子,露出一块又红又肿的淤青。“我只希望我比他大,就是这样。”
他把手指插在沙里,然后跳了起来,因为他摸到了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当然就是沙精——“像往常一样随时准备着耍他们呢。”正如西里尔后来所说。当然,罗伯特的愿望立刻被实现了,他的个头变得比面包店的男孩大了。哦,大多了,大多了。他比那个以前站在大厦前十字路口那儿的警察还要高大——那个总是善良地帮老婆婆们过马路的警察——他是我见过的最高大也是最善良的人了。大家的口袋里都没有卷尺,所以也量不出罗伯特有多高——但他可比你爸爸站在你妈妈的肩膀上还要高,虽然你爸爸永远也不可能这么做。他一定有十或者十一英尺那么高,也相应有那么宽。幸好他的衣服也变大了——一只巨大的袜子翻下来,看得出那条巨大的腿上有一块巨大的淤青。他巨人般的脸上仍然挂着很大的泪珠。他看起来非常吃惊,而且他这么大的一个人还带着小学生的领子,这让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沙精又把我们暗算了。”西里尔说。
“不是我们——是我,”罗伯特说,“如果你有点同情心,就应该让它把你变得和我一样大。你不知道这感觉多傻。”他轻率地补充道。
“我可不想。我当然看得出这有多傻。”西里尔正要开始说,安西娅打断了他:
“哦,别说了!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是怎么了。听着,松鼠,让我们公平些。让可怜的小罗伯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那么高很糟糕。我们向沙精再许一个愿望吧,如果他答应的话,我真的觉得我们应该变得和他一样高。”
其他人同意了,但并不高兴。可当他们找到沙精时,它不愿意这么做。
“我不干,”它生气地说着,用爪子擦着脸,“他是个粗暴的男孩,把他变这么高可以好好教训他一下。他用恶心的湿漉漉的手来抓我是什么意思?我差点被他碰到了!他真是个野人。石器时代的男孩都比他有常识。”
罗伯特的手的确是湿的——被泪水打湿的。
“走开,让我安静些,听见了吗?”沙精继续说,“我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要些明智的东西——吃的喝的,或者礼貌,或者好脾气。你们快走吧,快!”
它摇着胡须几乎要咆哮起来,接着怒气冲冲地把棕色的背冲着他们。就算最乐观的人也知道没法再和它争论了。他们回到了巨大的罗伯特身边。
“我们该怎么办?”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首先,”罗伯特阴沉沉地说,“我要和那个面包房的伙计讲道理,我要在那条路的尽头追上他。”
“别欺负一个比你小的人,老伙计。”西里尔说。
“我像是要欺负他吗?”罗伯特轻蔑地说,“不,我这样会杀了他的。但我要给他一点教训。等一下,我先把袜子拉上去。”他拉上了袜子——现在它已经和长枕套一样大了——然后迈开了步子。他一步可以迈六七英尺,所以很快就到了山底,等着见面包店的男孩,他会拎着空篮子在这儿等他老板给人送面包的车。
罗伯特缩在农场的一个干草堆后面,贴着墙角,听到男孩吹口哨走过来的声音,他跳起来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
“现在,”他说,他的嗓音比平时大了四倍,正如他的体型也大了四倍一样,“我要教教你怎么踢比你小的孩子。”
他抓起那个小伙子,把他放在离地面有十六英尺高的草堆上,他坐在牛棚上告诉那个小伙计说他是个什么东西。我觉得那个小伙计什么也没听到——他被吓昏了头。等罗伯特说完他想说的话,有些话还重复了两遍之后,他晃着那个男孩说道:
“现在你自己想办法下来吧。”说完扬长而去。
我不知道那个面包店的小伙计是怎么下来的,但我知道他错过了那辆车,最后回到面包店的时候还有了大麻烦。我为他感到抱歉,但是,他的确应该被教育一下,英国男孩打架的时候不能用脚,只能用拳头。当然,当他试着跟老板解释,说那个被他踢过的男孩变得跟教堂一样高以后,他的麻烦更大了,因为没人相信这种事。第二天,人们相信了这件事——可对那个面包店的小伙计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
当罗伯特回到其他人那儿时,他发现他们在花园里。安西娅非常细心地让玛莎把他们的午饭带过去吃——因为餐厅太小了,罗伯特那样的个头待在那儿太尴尬了。小羊羔整个早上都睡得很安稳,现在开始打喷嚏了,玛莎说他害了感冒,最好抱进屋去。
“这样真的挺好。”西里尔说,“我相信他要是见你变得这么大,肯定没法不尖叫。”
罗伯特的确成了布店老板所说的那种“超大号”男孩。他发现自己可以一步踏过花园前的铁门。
玛莎把午饭端了出来——有冷牛肉和烤土豆,还有西米布丁和煮李子。
她当然注意不到罗伯特变样了,所以她给了罗伯特平常分量的肉和土豆。你不知道当你比平时大了好几倍以后,你以前的饭量看起来有多小。罗伯特抱怨着,要求再多点面包。可玛莎不肯,她正忙着呢。那个猎场看守人要从去贝南赫斯特集市的路上顺便来看她,她希望在他到来之前穿得好看一点。
“我希望我们能去集市。”罗伯特说。
“你那么大,哪儿也去不了。”西里尔回答。
“为什么?”罗伯特说,“集市上也有巨人,而且有的比我大多了。”
“不见得,他们可没那么大个,”西里尔正说着,简突然尖叫一声“哦”,他们赶紧一起拍她的背,问她是不是被李子核给噎着了。
“不是,”她说着,被拍得气都上不来。“不——不是李子核。是一个主意。我们把罗伯特带到集市上去吧,然后通过展览他来挣钱!这样我们就可以真正地从老沙精那儿得到点什么了。”
“把我带去,亏你想得出来,”罗伯特愤愤不平地说,“我看我把你们带去更有可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