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她的平安家书,他们一行人去牟平府衙拜访,亦有了一个比较合适的正当理由。
阿芜从旁瞧见了,抿嘴偷笑。她一早就打听好了,荀司马的妻室是宦官之女,和她家娘子一样姓唐,前段时日得了重病刚刚过世。早年荀司马娶唐氏,曾惹来不少非议,后因他才华实在出众,那些非议才渐渐无人提及。
唐氏过世后,曹使君一直想为荀司马做媒续弦,不过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阿芜跟着曼姐入住曹操府邸内后,她就听从余然暗中的嘱咐,异常积极地为曼姐寻找一个好的归宿。曹操手底下的一个个人物看过来,阿芜觉得唯有荀司马才配得上她家娘子。一个郎才,一个女貌,可谓是天作之合。就算从出身上来说,她家娘子也比荀司马的前夫人要好上许多。
宦官之女和忠良之后,旁人一看就知道谁更适合。再加上她家娘子有仙人的弟子余小郎君做后盾,荀司马位极人臣,也只是时间早晚的关系。
这边阿芜一厢情愿的畅想美好的未来,那边曼姐低垂着头,避到一旁目送荀彧姿态洒脱地翻身上马,跟在曹操身后,扬起一路烟尘,朝着城门口的方向进发。
在门口痴立了许久,曼姐轻叹一声,转身回院,不想刚一回头,就被额头扎着葛巾,突然从门背后钻出来的戏志才吓了一跳。
“戏军师?”曼姐收起眼底的惊吓,轻抚胸口,心有余悸地看向神色颇为古怪的戏志才,对他明里装病,暗里神采奕奕地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行为,不予置评。
“唐娘子,荀司马的为人不错吧?”戏志才顾左右而言他。
曼姐一怔,垂下眼眉,答道:“戏军师,妾身只是一介闺阁女流。”曹操手下最得力的谋臣,不是她能肖想的。
“唐娘子若真是区区女流之辈,那王司徒岂会认唐娘子为养女。依吾浅见,唐娘子堪称女中豪杰也。”戏志才笑若春风拂面。
“戏军师若无事,妾身便告退了。”曼姐不与他纠缠,蹲身带着满眼好奇的阿芜离开。
“若那小郎君真是人才,那……”
戏志才的声音远远的透过分传到曼姐耳内,引起她内心深处一阵颤抖,令她愈加感觉前路渺茫。
一个容貌出色的女子,在这时代,就是用来联姻稳固上司和部下,家族和家族之间关系的纽带。
女装的余然在府衙织坊里忙着传授织艺,男装的余然忙着在地里劝课农桑,每天实打实的从早忙到晚,不用一点法术,日子过得比现世还要忙碌好几倍,但精神头却十足,眼眸里的光芒更胜往昔。
等晚上回府衙歇息,就见恢复放荡不羁本性的郭嘉懒洋洋地带一群奴仆,抱了一堆竹简过来火上浇油。美其名曰,为小余县令长增加贤名。
忙得腰膝酸软,连腰都直不起来的余然恨恨地盯视书案上堆积成山的竹简,再看看坐在一旁悠哉喝茶打谱的郭嘉,眼珠一转,小手往书案上轻轻一拍,笑若春风道:“奉孝,明日同我一块下地去。”
哼,让汝也尝尝下地干活的滋味!
闻言,郭嘉指尖的棋子掉落,“啪嗒”一声,一路滚到余然的脚跟旁,被她笑着捡起,“啪”的一下拍在棋盘上:“奉孝,明日请早。”说完,她笑眯眯地拍拍郭嘉略显僵硬的肩膀,丢下一书案未处理的公务,洋洋自得地回房睡觉。
望着她离去的纤细背影,郭嘉目光闪烁了下,纤长的手指捏起余然看似无意拍在棋盘上的黑子,目光落向转瞬改变格局的黑子一方。
入冬以来,郭嘉心中最为纠结的是,以余然清冷淡漠的性子,怎会无条件助那妇人一臂之力?若他没估错,那妇人便是当初令董卓吕布父子反目成仇的女子,师徒王允的养女貂蝉。即使遇到她时,她早已改名换姓叫唐曼,但有些痕迹,就算终其一生她都无法抹去。
那妇人与曹操结盟,余然相助与她,和投靠曹操有何分别?
百思不得其解,郭嘉将手中的黑子拍回原处,细细盯看会,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蓦地搅乱棋局,起身离开,徒留下满地黑白的棋子和一室的萧瑟凄凉。
在他离开后不久,余然出现在屋子门口,默默捡起散了一地的棋子,点上油灯,盘腿坐到书案后,拿起一卷竹简摊开,开始一一批示。
她得加快接下来剿匪的动作,尽量在过年前将那群水贼招募成她私底下的暗军。
明年,也就是初平四年秋,曹操的父亲曹嵩会在举家迁移到儿子所在的兖州定居路上,被负责护送的陶谦部将张闿谋财害命。曹操一怒之下,挥兵向东南扩进,逼得徐州牧陶谦退守郯县。
想到明年此时发生的战争,余然停住手中的毛笔,眸光微暗,秀眉微蹙,墨汁从笔尖滴落。她担忧的不是明年秋末的那场战争,而是担心次年夏的那场更加混乱,牵扯到吕布在内的战争,以及后来发生的天怒人怨的蝗灾。
次年夏的征徐之战,曹操为了囤积粮草,一路之上,大肆杀戮,“鸡犬亦尽,墟邑无复行人”。也因此事,引得陈留太守张邈和自己手下谋士陈宫心生不满,俩人和议背叛曹操,迎吕布入兖州,令征战中的曹操猝不及防,吃下生平第一次背叛。
虽然史书上并未说曹操征伐徐州牧陶谦时,烧杀掳掠至东莱郡,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得预先做好攻防战的准备。粮食草药过冬的衣物一样都不能少,至于那场如过无人之境的蝗灾,她亦早做好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