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理解郭嘉心中的困惑和惊愕,余然抬头笑道:“等她来了,奉孝你就知道我为何如此说了。”
郭嘉默然无语,脑海中想象跟余然身穿女装孤身住在荒野中情景,他就感觉明珠暗投,仿佛一块无暇的美玉,硬是被人磕掉一块,成了残次品。
“奉孝,你见到她不必拘谨,只管随意。舍妹自幼随家师云游四海,对世间的礼教不屑一顾,所以到时还请奉孝你包容一二。”任谁看到现在的余然,都会一厢情愿地认为她是一名爱护家中幼妹的贴心兄长,对自家妹妹的言行举止表现得十分头痛。
“对了,奉孝你明日记得把招募绣娘的告示贴出来,不然舍妹来了就无人可用。”余然叮嘱。
郭嘉眼神呆滞,口不能言。
过了三五日左右,余然借口出外劝课农桑,把府衙里的事一股脑地丢给郭嘉,骑上老青牛,背起神农紫竹篓,留下一堆杂事,闪身走人。为了能使牟平县的女子在乱世撑起半边天,实现她“无事皆农、有事皆兵”的理念,余然权衡再三,决定换上女装,以小余县令长双生妹妹的身份到牟平县传授各种在乱世中能用到的生活技艺。
作为小余县令长,她什么都能精通,惟独不能精通妇人才懂的纺绣印染的手艺。若男子家中无女眷,会一些缝缝补补的活计,那是正常的。但如果手艺娴熟精湛,堪称举世无双,不用别人,郭嘉第一个会跳出来怀疑。
古代可不同现世,她可不能让她好不容易拐来的主簿反水走人!
要一个古代男子承认自己追随的主公是女子,那比杀了他还难。
为了保证两种身份在外人眼里的性格截然不同,余然身穿女装时表现得十分冰冷孤傲,从不笑,除了传授技艺,连话都不怎么开口。慢慢的,流言就这样从牟平县衙传出去,说小余县令长虽然和她妹妹是双生子,但俩人一个就像冬日的暖阳,温煦照人;一个就像冬日的月亮,清冷孤傲。
当余然戴着素纱帷帽,穿了一身黑底织银直裾,骑在白牛背上,领着无人驱赶的庞大牛车商队,一路铜铃叮当地抵达牟平县衙门口。
忙得焦头烂额,眼冒血丝的郭嘉连忙整理散乱的衣袍和头上的纶巾,疾步赶出来迎接。
走到离门口不远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坐在白牛背上的黑衣少女,不想余然同样撩起素纱朝他看过来,见到眉眼几乎和余小郎君别无两样的余家小娘子,郭嘉不由一愣,脚下踩空,下盘不稳,扑通一下,摔了个五体投地。
“奉孝先生,你没事吧?”余然抑制住满腔的笑意,逼着自己摆出一副冷冰冰不容人亲近的态度,翻身下牛,走到郭嘉跟前,瞥过他脸上的灰尘,递给他一方丝帕。
“无事,无事。”
郭嘉忍着疼爬起来,瞧见余然递上的雪白丝帕,一缕清幽的淡香飘入鼻翼。他怔了下,伸手想接,然眼角的余光触及四周围观看热闹的百姓和差役,他停在半空的手极其生硬地转了个弯,直接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污迹,不卑不亢地退后一步,说道:“余小娘子旅途劳顿,还先请进府衙歇息。”
“来人,把东西都搬进去。”说着,他吩咐一旁的差役去搬牛车上的货物。
“奉孝先生,请稍等下。”余然出口喊住,从袖中拿出一本不厚不薄的纸制红底金纹缎面的折本货单,递给显得十分拘谨不安,失去平时洒脱行事风格的郭嘉:“这是物品清单,还请先生按上面所书行事。”
牛车里不仅装有用来和三韩通商的各类奢侈品,还有几台织机的安装零件,以及一些汉代没有的种子,既能当菜又能当饭的番薯就在其中。
看到不同与竹简,木渎或丝帛的纸制折本货单,郭嘉眼神凝滞,伸手接过,视线落到余然捏在货单边缘的纤指上,本就莹白如玉的肤质在红底金纹缎面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刺目。他连忙移开双眼,翻开从未见过的折本货单,看到一手飘逸流畅不失根骨的行书。
还来不及细看里面的内容,只听到身旁余小娘子操起比她兄长更为柔媚三分的嗓音,轻声言道:“所有的物品一律按货单所书搬运摆放,最后两牛车是兄长要我带来的种子。奉孝先生一定要妥善保管,等兄长回来方能打开观看。”
闻言,郭嘉欣喜若狂,双眼放光:“难道就是子然说的产量极大,又能填饱肚子的番薯和玉黍。”
余然点头:“对,等兄长勘察好牟平县的水土,即可决定播种时间。”
她没觉得自己把番薯等农作物提前送上历史的舞台有什么罪过,比起种其他弄作物,番薯玉米最经济实惠。况历史已在曼姐的推动下发生改变,她没必要跟以前一样当一个冷冷清清的旁观者。
接到曼姐手书的帛书后,余然在院子里整整吹了一个晚上的冷风。最后她决定,要么不帮,要么就大张旗鼓的出手。既然不能带曼姐回现世,那就让她成为汉末舞台最耀眼的女子,让唐曼这个名字留在后世所写的史书上。让唐爷爷和唐奶奶在历史书上,在荧幕上,在戏本里都能看见他们女儿的身影,猜到他们的女儿穿越到汉朝,成为他们的骄傲。
不过现在入宫似乎为时尚早,汉献帝仍在杀了司徒王允的李傕、郭氾手中,所以曼姐才求助与她,要她想法子筹集粮草财物,慢慢帮她铺路。
看到曼姐末了以三公六卿之位诱惑于她,余然嘴角不由弯起一抹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