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朝生活了这么多年,曼姐早就不再是唐奶奶、唐爷爷口中那个连毛虫都不忍心踩死的小女孩了。现在的她精于谋略算计,仗着自幼学戏,知道一些历史人物的命运走向,於是果断地弃吕布,从曹操,为自己谋求光明的未来。
这世上没有一条道比入宫为妃更适合她了?或许在她的干涉下,汉献帝的命运亦会发生改变。没有一个帝王会心甘情愿忍受当一辈子傀儡,任臣子摆布。
那她要不要加入党争呢?
余然双手抱住膝头,下巴托在膝盖上,双眼迷蒙地眺望一望无际的苍穹。
踏上修真道路的她,在历史的洪流里,依然渺小得犹如丢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溅出几朵小水花后,便转瞬消失无影。
余然换上女装抵达牟平县衙后,先是把带来的织机亲自动手安装完毕,这批织机并没采用后世的革新技术,依然使用唐以前时兴的经线起花模式,而非后来流行的纬线起花。
比起色彩单一,织纹变化并不算复杂的经线织锦,纬线起花的织锦更加富丽堂皇,纹样复杂,色彩华丽。
为了不影响到后世织锦技术的改革,余然上次给蔡太守的织机制作图只是完成品的三分之一。按着那图纸制作出来的织机,除非由她亲自动手,否则根本无法织出元代以后才开始兴盛起来的织金银或妆花。
余然做事一向耐心细致,即使这次拿出来的番薯、玉黍的种子,也都是经过她法术改良的品种。
原本可以自行留种的农作物,经过她一改良,全变成了两年生或三年生的作物。等到第二年、第三年收获过后就无法再自行留种。她改良自己拿出来的种子同时,又对汉朝本土的粮食作物种子进行灵气梳理,使它们更加适应土壤气候水质的变化,产量也一下提高到原来的几倍。
只有这样,汉朝的百姓才不至于对他们从未见过的番薯玉黍产生依赖心理。毕竟他们需要的是可以自行留种的农作物,像番薯玉黍这样需要花大价钱购买的农作物种子,他们种不起,也吃不起。
余然所想做的,仅仅是帮助自己治下的牟平县百姓度过汉末这段最混乱,最黑暗的时期,至于将来,那就是“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换一身细棉布的葛色短打,带上三五个府衙里的差役,找一片不属于任何人的荒田,竖起牟平县衙试验田的板子,余然亲自赶着老青牛犁地垦荒,带着几个差役下地干活。几个人从早干到晚,翻了大约十来亩左右的地,撒下经过她灵气梳理的冬小麦。等种好小麦,余然顾不上歇息,举起变成普通铁耙模样的神农宝锄,继续在田边挖出一个天然的粪坑,并让那几名眼睛里写满崇敬的差役找了些枯掉的树叶、人畜的粪便,进行沤肥。
等他们把手头上的活差不多都干完,天色突然变了。
郭嘉听奴仆禀报说要下大雨了,正好接了一个紧急公文的他,急忙丢下满案的公务,架着牛车,赶过来接人。
到了地头,愕然发现余然正踩着一双草鞋,站在田埂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半截如玉般的胳膊,双手叉腰,观望天色。
她葛色的衣袂在狂风下发出猎猎的风响,纤细单薄的身影在乌黑天幕的映衬下,愈发显得飘忽不定,好似随便过来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见此,郭嘉不由抓紧手中的油伞柄子,心跳莫名的加快,双脚无意识地跨上前,一把揪住余然翻飞起舞的衣袍下摆,似乎想要凭借一人之力拽下那抹随时随地都会消失的淡漠身影。
忽然,阴沉沉的天幕掉下几滴豆大的雨点,前方的地平线乌黑乌黑的,瓢泼的雨水从半空如瀑布般倾泻而下,郭嘉一时间反应不及,被浇了个透心凉,浑身冻得直发抖,而余然头顶一直戴着竹编斗笠,瓢泼的雨水奇迹般的全被挡在斗笠的边缘外,身上更是滴水未沾。
眼神怜悯地看看被浇成落汤鸡一样的郭嘉,余然憋住笑意,拽起他跑到一旁临时搭建的茅草屋里躲雨。那几个差役见他们俩进屋子,赶紧避到另一间砌了简易灶台的厨房。
余然从神农紫竹篓内拿出一个麻布包袱,笑眯眯地递给他:“奉孝,你先换衣服,我去煮点驱寒的汤水。”
“阿嚏……”
郭嘉打了个喷嚏,面一红,很不好意思地伸手接过麻布包袱。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整套的秋衣以及鞋袜。纤长的手指轻轻抚摸质地柔软不输丝绸的衣物,做工精致考究的白袜,千层纳底的黑色布鞋,他心头微动,脑海中不由浮出那方被他婉言谢绝的雪白丝帕。
他不是傻子,自然清楚他身上的衣物出自何人之手?
余家小娘子何止精于织染绣艺,她的手艺恐怕是他见过最为精巧细致的一个,起码他从未在任何人身上见过比她更好的手艺。还有她那一手巧夺天工的山水书画,开口便能言说的各地美景,出手便能做出一桌美食……
最令他感到诡异的是,他总觉得余家这对双生子身上的相似点太多了。他们有些细微处的习惯几乎一模一样,尤其他们的笑容,连嘴角扬起的幅度都在相同的位置。
难道他的子然贤弟真是女子?
郭嘉换好衣物,坐在一旁的草席上,细细回想从初见到现在余然一路的表现。若她真是女子,那他要不要继续留下来当这个县衙小主簿呢?
走到茅草屋的木格子窗子前,郭嘉伸手用竿子撑起窗子,眺望被雨水迷蒙的大地,白茫茫一片,一如他现在的头脑,乱成一团,找不到一丝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