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愈发的冷了,园子里已经全然只剩那棵梅孤零零地开放着了,其余的全清一色地染上了白,有时甚至放上了几个火盆,殿阁里依旧冷飕飕的,让人的骨头里都渗着寒意。而各宫主位都前来道贺后,紫宸宫又恢复了一贯的宁静,似乎一切都和以往一样。可是,悬月还是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这个冬天似乎特别讨厌。
“月月?”悬月回过头,霁阳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漾着淡淡的笑,“你又在发呆了。这几天你好象没什么精神,有心事吗?”
悬月愣了下,眼前飘过那道背影,想起了那围绕在身边的寒风,想起了被她压在箱底的黑帕,“没什么。”
霁阳会意地眨眨眼,“是陪我太无聊了吧。等我好些,我们再去放风筝。”
“这次我不要和你赌了。”悬月扁扁嘴,她绝对不要再次看重楼洗澡了。
“这次我们赌别的,”霁阳笑道,“这次你若输了,你就嫁给我好吗?”
悬月撇撇嘴,“你要娶很多,我才不要凑热闹。”
“是呀,我要娶很多哦!”霁阳好象刚想起来似的,“那可怎么办?要不这样吧,我只疼你一个好吗?”
“羞羞,”悬月笑着刮刮他的脸颊,“还没成年呢,就想娶夫人了。”
霁阳微笑着看着她,“好不好?”
“好。”悬月点点头,“你好起来,我们就去放风筝,输了我就嫁给你。”
霁阳点点头,躺了下去,“我有些累了,就睡小会儿,你去做点心给我吃好吗?”
悬月瞠大了眼,“我不会做点心啊!”
“我要吃芙蓉糕、金丝枣糕。”不理睬她的抗议,霁阳径自翻个身,不一会就沉沉地睡着了。
悬月气结地看着他的睡脸,却在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时,所有的怒火全都消退了。“就被你耍耍吧,只要你好起来。”
重楼一手翻着书页,一手拿起桌上刚上的碧螺春,小啜了一口,却立刻吐出,然嘴里的怪味还是缠住了他的味蕾,让他蹙紧了眉头。
“春梨!”重重地将茶杯搁在桌上,重楼不悦地唤道。
春梨闻声走了进来,惶恐地道:“爷唤奴婢?”
“这茶是什么怪味?!连泡茶都不会了么?”
春梨立刻跪倒在地,“回主子,奴婢知错。或许是厨房现在一团糟,茶叶和水都窜了味儿。”
重楼拧了拧眉,“怎么回事?膳房掌事在做什么?!”
“回主子,是翁主借了厨房。”
重楼扬了扬眉,“她要厨房做什么?”
“是霁阳要我做糕点。”被鼻尖上沾着的粉屑呛了个喷嚏,悬月抹开脸上的面粉,委屈地答道。她哪会做什么糕点啊,她连厨房长什么样也是今天才见到。
重楼被她满身的狼狈搞得苦笑不得,“你是一个人在做吗?怎么弄成这样?”
“回爷,是奴婢在帮忙。”秋叶福了福身,同样的一身狼狈,“可是老实说,翁主确实没什么下厨的天分。”
“我也不想的,可是霁阳他坚持,还什么芙蓉糕、金丝枣糕,一定要我做。”
重楼再也忍不住笑出了声,让所有人都惊讶地张大了嘴。他们的主子向来寡情,何时这样大笑过?
“那我也来帮忙吧。”重楼说着也挽起了袖子,和起了面粉。只是到晚上掌灯的时候,厨房是更加凌乱,秋叶抽抽嘴角,向重楼福了福身,道:“恕奴婢直言,爷确实没有什么下厨的天赋,还是不要再添乱好了。”
重楼有些尴尬地摸摸脸,只是满手的面粉,让他的脸花了开来,惹得一群人想笑又不敢笑。
“罢了,月儿,还是你自己加油吧。”接过春梨递过来的布巾拭干净两手和脸后,重楼摇摇头转身走出屋子,却又在门槛外停下了脚步,“月儿……”
悬月停下手上的事,看着他,只觉得昏暗中他的表情看得不是那么真切。
“月儿,霁阳他有什么要求的话,就尽量满足他吧。”说罢长叹了一口气,迅速消失在夜幕中,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悬月不解地紧追了几步,想问清楚,只是刚到门槛就停下了。她,突然莫明地害怕起来,怕这句话的背后是她害怕听到的事。
霁阳看着盘子里五颜六色的糕点,形状怪异,脸皮抽动了一下,指了指问道:“这是什么?”
“你要的糕点。”
“这能吃么?”霁阳觉得自己的胃都在搅动了。
悬月瞪了他一眼,“我可是花了一晚上做出来的!陈管事都求我不要再去厨房了!”
霁阳偷笑了下,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下,在悬月焦急地眼神中,缓缓漾开了笑容,“原来只是样子奇怪了些,味道还是不错的。”
悬月松了口气,“还好还好。你再吃些,我去送些给爷!”说完,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霁阳笑着再拈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小口,“酸不溜丢的,怕也只有我会说好吃了。”
“翁主!”悬月抱着食篮兴奋地跑向重楼的书房,眼前却忽然闪出一个人,让她险险地刹住脚步。
“流大哥?”悬月困惑地看着突然出现的流飞。她知道流飞在皇宫里是很特别的,行踪不定,几乎很难看见他。
“有件事,虽然四少有嘱咐过我不要对任何人提起,但我想有必要和你说。”
“是葵叶出事了吗?”悬月随即反应过来,一把拽住他的手臂。
“不是,”流飞摇了摇头,“是七少。”
悬月看着他,他的眼里流过怜惜和同情,她惶惶忽忽地记起某个夜晚,流飞对着重楼摇了摇头,重楼向来淡漠的脸上有些痛苦的扭曲着。
“七少,不是生病,他是中毒,”流飞看着她震惊的脸,突然觉得有些说不下去了,“无药可解,已经快到时辰了……”
话音刚落,就听“砰”的一声,那食篮重重地跌落在地,里头的糕点滚了出来,散了一地,似洒下的滴滴泪。
“你骗我的是么?他答应我等她好起来,就再去放风筝的……”
“翁主。”流飞打断她,仅两个字就剐去了她心底仅存的希望。她送开紧握着他手臂的手,一步一步倒退着,然后转身跑了起来,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跑进了院子,撞开了霁阳的房门,紧紧抱住了还在尝着点心的霁阳。霁阳手一松,盘子滑落下地,发出清脆的响声,碎成了好几片。
“这么快就回来了?”霁阳怔了一下,笑问,“四哥说很难吃吗?其实也不是很难吃啦,只是你老是把醋当成糖,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埃就别难过了,大不了我全吃了。”
“你是笨蛋,”悬月捶了他一下,泪水就这样滑出了眼眶。她已经很久没有哭了,久到她都忘了自己最后一次哭是什么时候,然而现在泪水就这样夺眶而出,止也止不住,湿润着她干涸已久的眼眶,有些痛,“难吃你为什么还要吃下去,不怕吃坏肚子吗?”
“喂,不至于吧,就是做了失败些,你就哭成这样吗?”霁阳拍拍她的背,安慰道,“反正你是要嫁给我的,我不会介意的。”
“霁阳,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在哪,我就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