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眨个眼的功夫,冬天似乎就怎么来了,就和一年前的冬日一般,寒风依旧刺骨,吹得地上泛起薄薄的白色。满园的花就这样飘散了,唯墙角的一株梅淡淡地开了两支,那红在冬日凄凉的单调中是异常的醒目,让悬月欲关窗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途,直到身后又传来了一阵绵长的咳嗽声,她才匆匆回过身,手一收,窗户就这样“砰”地一声格上了。
“为什么总不见你的病有起色呢?”悬月走至床边,替正坐起身的霁阳在背后放了个软软的毛枕,又将锦被拉高。
霁阳淡淡地一笑,却未回话,只是握紧了手里的白帕子。
屋里的暖炉燃着,发出“噼啪”的响声,他反常的缄默让悬月兀地揪了下心,连忙握住他的手,却是和她那日感受到的一样,是一片冰凉。
“霁阳,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是吗?”
霁阳一振,笑着点点头,那笑却是孱弱异常,“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你在哪,我就在哪。”
悬月这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放低了身子,脑袋搁在他们握在了一起的手上,双眼迷迷糊糊地看着被寒风吹着“咯咯”响的窗子。这一刻,她希望是永远,没有害怕,没有担心。
“小姐。”直到低低地呼唤围绕上她的耳畔,她幽幽地直起身子,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就这样趴着睡着了。瞅了眼闭着眼的霁阳,悬月半侧过脸,低声问:“什么事?”
“小姐,四爷找你。”秋叶小声道,“似乎是圣主传昭呢。”
悬月再看向靠着床已然入睡的霁阳,将他握着自己的手放入被里,才起身离开。直到门被轻轻带上,房里又只剩下炉火“噼里啪啦”烧着的声音,霁阳阖着的眼睛才缓缓睁了开来。一直握紧的手摊了开来,手心的白绢也舒展了开来,在那雪白上是点点刺目的红……
悬月推开藏冬殿的门,和霁阳房里相同的温暖扑面而来。眨眨眼,她在窗边看见了重楼一如以往的紫色。那窗半开着,丝丝寒风从那狭缝中窜入,吹起他的发丝,拂动他的衣领,而他,依旧负着手站在那儿,看着窗外。在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一位俗世之人。正要低斥自己的胡思乱想时,重楼已转过身,黝黑的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对上那黑亮的眼,已不若往常波澜不兴,而是犹豫的、挣扎的。
“我再问你一遍,你怕吗?”他很清楚父皇此番召见的目的,从今以后,一切都不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但是只要她想,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只是,他又自私地希望她不想。他知道自己终究将会孤单,所以他希望在他孤单的时候,有她陪在他的身边。
没有暖炉烧着的“噼啪”声,屋子里是静静的,静到她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都是那样不平稳的。然而这次她没再迟疑,而是坦然地注视着他,“不怕。”
她的声音清亮,在偌大的屋子里来来回回荡漾着。重楼挪开步子走向她,只两个字却让他的心彻底平静下来。他稍稍倾身,拉住她身侧的手,走出屋子,往腾龙宫方向走去。两只都不怎么温暖的手握在一起却让彼此都感觉到了温暖。
“四殿下到,月姑娘到!”
白龙帝拿起茶盖轻轻刮掉茶沫子,淡道:“宣。”
不一会,重楼就带着悬月迈进了含元殿,甩开袍服前襟,单膝跪下,“儿臣恭请圣主圣安。”
悬月也跟着福了福身,“奴婢见过圣主。”
“都起来吧!”白龙帝放下手中的茶杯,扬手道。
悬月站起身,扫了周围一眼,这才发现所有的皇子都在,还有一干重臣,全沉着眸上下打量着她。
“你是叫悬月吧?”
雄厚的声音惊醒了她,悬月连忙福身道:“回圣主,奴婢是叫悬月。”
白龙帝朗声笑道:“老四倒是调教的好。”
“父皇过奖了。”重楼拱手谦道。
“朕诏你们前来,主要是为了前些日子猎场的事。”白龙帝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想你们也都见到了,悬月救七皇子有功,表现十分出色,朕要好好奖赏。”
悬月见状立刻垂首跪下。
“悬月听封。民女悬月,救朕爱子有功,朕见其小小年纪,机智勇敢,临危不乱,前途不可估量,特此晋封‘翁主’,赐号‘月’,与公主平阶,随四皇子居住紫宸宫。”
乍听这道旨,悬月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隐隐约约地,她觉得这道旨如枷锁,锁住了她些什么。
“姑娘还不谢恩?”一旁的丞相提醒道。
悬月仰头望向身侧的重楼,但见他轻轻点了下头,才俯身磕头:“谢圣恩。”
“父皇,儿臣以为不妥!”太子出列拱手道。
白龙帝扬扬眉,“有何不妥?”
“儿臣以为,月妹妹即以贵为翁主,又是与公主平阶,何需再与老四同住,当赐予新宫才是。”
重楼眉梢微拢,却为显出任何情绪。倒是洛淮上前一步道:“儿臣认为并无不妥。月妹妹所得到晋升,却非皇族血统,另赐别宫实属不智!”
白龙帝手指点着桌面,“朕也认为没这必要,就维持原议。朕乏了,你们跪安吧!”
太子还想说些什么,却不得不单膝跪下道:“儿臣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