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心中其实很明白,所谓真实,对皇家的人来说并不重要,因为只有他们认定的才是事实,所以,他和龙帝彼此仇视对方了十多年,龙帝恨他不为己出,他恨龙帝对母亲见死不救。走到今日,他不择手段要的也是他的悔不当初。
只是,即便心中早已了却了所有的期盼,他还是在夜半的时候,避过重重守卫,摸近了离画舫较近的岸边,等待上船的最佳时刻。
今夜将有大事发生。
虽然暂时失去了梦见的能力,但是他的直觉怎么告诉他。
悬月跟在他的身后,小心避开脚下的枯枝,潜至树丛之后。
两人藏好后,她分神看了他一眼,就见那人眉头虽是微耸,神色倒是平静,便稍稍安了心。
其实她是不赞同他过来听的,就当自欺欺人也好,她不认为那人“建议”他们来听的会是他们希望的内容,但重楼依旧是轻轻的一个笑,说他自有想法。
原本阴着的天,不知何时散了云,露了月,被雨水洗过后的天空格外清亮,显得月光格外的长,人影反倒短了些。
重楼向她稍点了头,伸手拨开面前茂密的枝叶,便可清楚地瞧见河面上的情况。
平静的河面光洁如镜,映了天空,乍看之下,竟分不出天上地下。
停在河心的两艘画舫,同等大小,是他们南下用的船只。稍后一点,却比他们早些离开的时候多了一艘小船。那船体狭长,两头向上勾起,造型很是独特,瞧不出该是哪国的船只。
“那是龙源的船。”见她面有几分困惑,重楼小声提醒道。
说起龙源,悬月是有几分印象的。
龙源之地,位于东陆中心,不成一国,也不受四国任一方的管辖,地理位置倒也不是什么兵家必争之地,其特殊是在于统治者的身份——龙源源主是原东陆国皇族后裔。
一千多年前,天子昏庸,百姓群起而诛之,东陆国自此分裂,便形成了现在的碧天、南夷、东临、北羌,东陆太子带领残余东陆皇族一路逃到了大陆中央的山峦地带,巧用地形建造了龙源,自此过起避世生活。
龙源百姓虽是废帝之后,对四国皇家来说,却是真正的天命血脉,于是龙源源主在东陆四国都受到相当与储君的礼遇,但尽管如此,源主依旧不常出现在世人面前,代代龙源源主对东陆百姓来说都是一个谜。
在天家学习多年,悬月也就知道这一代的龙源源主叫苏结衣的年轻人,他的姨娘是先帝的贤妃,也是惊澜公主的生母。
只是,为什么苏结衣会出现在这里?龙帝为什么要瞒着他们几个单独约见苏结衣?还有那东陆使者想让他们知道的又和苏结衣有什么关系?
莫不成几年前的昭后的死还与龙源有关系?
悬月觉得很头疼,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现在再往回想想,似乎从洵玉获封为碧王开始,大家就不知不觉向着一个方向前进,一个由龙帝指定的方向。
悬月不由打了个寒战,下意识地握住重楼的手。
“这才是我的父皇。”重楼轻轻一笑,对眼前看到的不若悬月的震惊,似乎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其实,重楼暂时失去了梦见的能力,已经看不见什么,刚才有被那歌者一番话几乎乱了心智,现下冷静下来,倒可以猜出个七八分。
龙帝怕是也对洵玉的身份起了怀疑,也许该说,他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
那他又是为什么要迫着悬月承认洵玉是皇长子?
重楼皱了皱眉,换了条腿撑着身子,却踩到一块布料,险些滑倒,树后藏着什么人,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人?”重楼低吓道。
悬月也拉出笛中软剑。
“是我。”那人拨开面前的几根绿枝,稍稍松了口气。
“南陵?你不是该在船上吗?”悬月不解地看着面前衣衫凌乱,有些狼狈的少年。
“展风和小九上去了,我特意留下来的。”南陵扯下发上沾上的树叶,瞥了她一眼,又看向重楼,吃了一惊,“四哥,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他和重楼不怎么亲,却挺羡慕他那双黑的特别漂亮的眼,怎么现在成了这种又黑又红的怪模样?
“你眼花了。”重楼瞥开眼,明显不想谈,又看向河面上的船只,问:“你刻意留下奔宵,可是发现了什么?”
“你知道了?”南陵皱了皱鼻,有些不甘心。
重楼淡“哼”一声,随便夸了句:“跟着你三哥,是机灵了些。展风就缺了个心眼。”
“展风是和奔宵一起被软禁了起来。”南陵插嘴道,“父皇见的也不是苏结衣。”很明显在树后,已将两人的对话和心思都猜去了几分。
重楼怔了下,转了头,一瞬不瞬地看向他,似是撺掇着他话中有几分可信度。
“那人确实不是苏结衣。”感觉到自己被怀疑,南陵恼红了双颊,大声道:“苏结衣这人怪癖一堆,双脚不沾龙源之外的土是排第一位的,那来人可是明明白白用双脚走上船的。”
他出声过大,惊动了主船上几名守卫。悬月急忙捂住他的口,将他就地按倒,避开恰好扫过的灯光。
“走开走开。”待那头又没了动静,南陵红着两颊推开紧制着他的悬月。
悬月看着少年脸上不自在的红晕,好气又好笑,“你胡想什么呢?”
“我没有!”
重楼按住他嚷嚷不已的嘴,在他耳边低声道:“老八,你安静些。我相信你看见的那人不是苏结衣,但苏结衣也确实来了。你瞧清楚些,甲板上可有龙源的四位罗刹?”
南陵听话看去,确见甲板上除了天朝龙帝的四位影卫,还有四人身着翩翩白衣,身形好若鬼刹。
“父皇到底要做什么?”
“我也想知道。”重楼松了手,正打算亲自上船一探究竟,就见主船船尾“轰”的一声爆炸,顿时火光冲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