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了半晌,黑衣人中终于有人坚持不住,率先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有一个人放弃,其他黑衣人也纷纷扔下武器。侍卫们一拥而上,将所有人都五花大绑起来。
知道此时,临倚才感到疲 惫。一看天色才知道,已经是戌时二刻。侍卫们押着黑衣人站在她面前听后发落。她摆摆手,道:“此刻天色已晚,将他们看管起来,明日再审问。”
刺客应了一声,将这几个衣着破烂,神情颓丧的黑衣人押了下去。
揉了揉额头,临倚扫了眼前的一片狼藉,对礼部侍郎道:“善后的事宜就交给你们了。让人尽快将这里打扫干净。受伤的御林军让岁队的御医给他们包扎伤口。还有,加强戒备,严防刺客卷土重来。至于抓到的几个黑衣人,派人严加看守,明日我要亲自审问。不可以出任何意外。”
礼部侍郎和郭顺垂首听着临倚公主的吩咐,恭敬地道了一声:“是!”礼部侍郎又道:“公主受惊了,天色已晚,还请公主就寝,余下的事老臣会和郭总管一同料理。”
听了他的话,临倚点点头,挥手让他们退下。当他们退到旋梯外时,临倚又出声叫住了他们:“等等……”思考了一下,又说:“算了,你们还是下去吧。”
礼部侍郎和郭顺对视一眼,应了声“是”退出了大船。
临倚本是想让郭顺给她换一艘船住,这满船的尸体血迹,看了就心里发怵,因此她想要换到别的船上去祝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要换船,不就是向众人宣告自己不敢在这尸横遍野的大船上住吗。原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信,她不希望因为这件小事而有什么影响。
宫人们正在船上清理打斗留下的痕迹。临倚就坐在船舱里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声音。已经快到亥时了,可临倚一点睡意都没有,潋滟已经催过三回,可是临倚苦笑一声,道:“你说,出了这样的事,现在外面又是这样的状况,我怎么还能睡得着。
甲板上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了,郭顺正带着人清理留下来的血迹。察言观色,他已经知道了刚才临倚公主叫住他们想要说什么,心里对这个只有十几岁的女孩子不是没有佩服。这样的地方,对于她来说,恐怕和修罗场没什么区别了,她却还能在话要出口的时候忍住了,继续住在这里,不能不说没有过人的胆识,自制力也是一流的。这样的人,将来必定是会大有一番作为的。可惜的是,她是一个女孩子,并且还是一个要和亲到东靖去的女孩子。她的人生注定长不了。
郭顺忽然开始怜惜起了临倚来。这样一个和真正的皇族一样高贵的女孩子,她的人生就如同山野里的百合一样,一直是寂寞的,可是,最终却不得不成为权力之下必须牺牲的那个人。
一桶一桶的清水泼在了船上,泼在了染有黑衣人或者御林军侍卫的鲜血的地方。有的地方血迹已经干涸,原本鲜红的血,凝固成了黑色,看起来触目惊心。宫人们安静耐心地擦洗着,一路走来,他们对这样的鲜血已经麻木了吧。郭顺想,连自己都麻木了呢,权力,这永远是一个能让人疯狂,能让人沉沦的东西,人们追逐它,最后,也被它俘虏。他的五十年的时间都奉献给了宫廷,他看到了太多的权力,也看到了太多的权力之下的人们,逐渐失去自我的人。他忽然感到疲 惫,看着那些对权力孜孜以求的人们,看着那些在权力之下的牺牲品们,甚至看着这五十年的时间自己将自己装进一个匣子,不敢哭,不敢笑的生活,他忽然在这一刻感到无比的疲倦。这样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置身与海水之中,脚下有一种力量拉着你,无法挣脱,只有下坠,下坠。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起的,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的人生,别人的人生。也许,是应该要休息一下了。人在疲倦的时候,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就像有一头巨兽潜伏在思想深处,你强的时候,它就弱,你弱的时候它就变得强大,仿佛是在跟你玩一个永远也不会疲倦的捉迷藏的游戏。
他扶住船舷,对还在清洗的宫人说:“你们快将这里清洗干净,公主喜欢干净,明日不要让她看到这样的场面,也不要让她看到今晚的任何痕迹。”他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一夜就这么过去,临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只记得,自己一直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宫人们擦洗甲板的声音。“哗”一桶清水冲下,然后是“刷,刷”,那是他们用刷子在刷洗那些已经凝固的血。自此,这“哗”和“刷,刷”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她的脑海当中,挥之不去。
躺在床上发了一阵呆,潋滟走了进来,看到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道:“公主,你醒了?现在要起来吗?奴婢去给你准备洗漱的热水,可好?”
临倚点头,起身掀开被子下床,冷飕飕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颤。丽云赶紧将外袍披在她身上,这段时间她和别的船的宫女很亲密,大家见她小,都爱带着她玩,因此,她在外面玩得整天见不到人影。潋滟对此颇多抱怨,可临倚老是护着她,而她在身边也起不到什么太大的作用,潋滟也就随她去玩。
昨天晚上的打斗丽云并不在场,临倚赶到一丝欣慰,这样小的孩子,还是不要让她看见那样残酷的场面比较好。
丽云显然听说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绪一直低落,闷声不响地伺候临倚穿衣。临倚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丽云黑着一张脸,有心要逗她说话:“嘿,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又惹你不高兴了吗?怎么大清早的,就跟我是仇人似的?”
丽云低着头,半晌才抬起头道:“公主,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贪玩了。”
临倚知道她对昨晚的饿事耿耿于怀,于是转过头笑道:“你在我身边能有什么用,凭白吓着你。”
丽云咬着嘴唇,倔强地道:“我是你的婢女,就应该跟着你。你有危险,我就应该挡在你前面。”
这样单纯的话,临倚好笑又感动,只摸摸丽云的头,道:“别说傻话,我不会死,你也不会死,明白吗?”
“你说的是真的?”丽云抬起头看着临倚,只要临倚说过的话,她就一定能做到,丽云相信她。
看着丽云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看着自己,临倚只能点头:“真的。”那样一双满含期待的眼睛,临倚不忍心对她说不。
潋滟打来了水,临倚洗了脸,潋滟给她梳好了头发,简单的流云髻,再插上一根玉簪,便完成了所有的梳妆工作。临倚本就喜欢清净,不喜欢那些繁琐的装饰,也不喜欢在脸上涂涂画画,因此,潋滟每日早晨都只需要给她做简单的装扮,清新,不失身份。
梳妆还未完,丽云已经麻利地从厨舱给临倚端来了清爽可口的早餐,一碗粳米细粥,一碟精心腌制的咸菜。临倚坐到桌子边便要开始吃早餐。
潋滟审视了一下临倚的脸色,道:“公主,你昨晚没睡好吧,眼睛下面都是黑眼圈,脸色也不好,要不,就用一些胭脂吧,遮掩一下脸色。”
临倚皱眉:“再修饰也是这样,这胭脂也不是万能的,我不希望给人掩耳盗铃的感觉。更何况你也知道,我本就不喜欢这些东西抹在脸上,怪不舒服的。”说完端起碗就吃,还不忘招呼潋滟和丽云:“你们也快吃,今天还有正事呢。”
潋滟知道是要审讯那几个黑衣刺客,笑道:“看来公主这段时间是很闲哪,好不容易现在逮到一件事可以做,怪不得这样兴奋。”丽云掩嘴偷笑。
被取笑了临倚也不着急,只是笑咪咪吃自己的早餐,这两个人的脾性她太了解了,若是此刻搭腔,便又得一个早晨没完没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