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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你一个人来的吗?”我们开始攀谈起来。
“是呀!还能有谁?”
“我的意思是,这应该是你们公安局最棘手的案子吧?怎么就派你一个人来?”
“噢!”他恍然大悟地笑笑,“问题不是明摆着的吗?谁会主动来呀?一说要派人来这里调查,大家都往后退,找关系的找关系,有理由的有理由,事情都发生了这么久,总得给市民一个交代吧?最后还是我主动请缨。哎,这个情况应该和你们规划局差不多吧?”
“是呀!”我也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看来他的确是对我们的情况有所了解。同时我打心底开始佩服起这个与我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来:“挺佩服你的!”
“你还不是一样!”他淡淡地笑笑。
“本来我以为我的胆子够大的了,上学时同学都叫我苏大胆,后来工作了,同事们又给我取了个换汤不换药的名字——苏胆大。没想到,现在我才发现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呀!奇怪了,这段时间我遇到的人竟然一个比一个胆大,都在我之上!”
“你遇到的人?除了我还有别人吗?”他敏感的嗅觉又使他发现了我话语以外的信息。
我一愣,慌忙搪塞道:“没,没了!”
“你说的是梁希松吧?”对方并不理会我的吞吞吐吐。
我一愣,无法否认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然后他顿了顿,纠正了一下自己刚才略显冲动的语气,“不光我知道,我们全局的人都知道,对于他妻子的死因我们本来要调查,被他拦下了,他说要自己亲自查!”
听了他的话,我松了口气,问道:“结果你们还是决定要查了?”
“不是!”他断然否定,“我们尊重当事人的选择,现在我们所调查的与他要调查的不是一回事,我们在调查这里的停尸房尸体失踪案和值班室里的老梁猝死案!”
“老梁猝死?这也需要调查吗?”我惊问道。
“还说不准,我们初步怀疑他的猝死应该与尸体失踪有关系!”
“看来你与梁希松是井水不犯河水了?”
“这也不好说!”他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意思?”我一脸的疑惑。
“这得看他妻子的自杀与我们的调查有没有关系!”他盯着天花板,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我佩服地在心里为他竖起了大拇指:“你真行!”
“呵呵,”他笑了两声,“如果换成你也会做到这一点的!”
我被他的谦虚所感染,开心地笑了。
“不过,我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他一脸真诚地看着我。
自从进来到现在,我对他的好感迅速增长,于是我便爽快地道:“没问题,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就怕我帮不上你什么忙。”当然,我爽快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希望他的调查能对我的调查有所帮助。
“其实也不复杂,我需要你做到两点……”
“说!”我语气肯定地打断他,顺便证明我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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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要严守这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包括你的家人、同事,总之是你所有认识的人,尤其要注意,绝对不能告诉梁希松!”
对于他前面的话我并不意外,不过他的最后一句话着实吓了我一跳:“为什么?”
他知道我的问题有所指向,表情严肃地道:“你应该想得到!”
我只好点点头。
他继续道:“第二点呢,希望你想办法为我掩盖,千万不要让你的同事发现我在这里!我的工作不能受到任何干扰才能进行下去。这都是我一些不得已的要求,希望你能理解!”
我点点头,道:“好的,我一定能做到,不过……”我环视四周,一脸狐疑地问道:“在这空荡荡的房子里,你能找到什么重要线索吗?”
“我不是在找,我是在等,在等一个人的出现!”他表情庄重地道。
“在等一个人?”
“是的!”他表情凝重。
他的话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那你说,你等的会不会是我要找的人呀?”末了我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看起来他对我的话不是很感兴趣:“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敢肯定我所等的一定是个人!”
“一个人?这里还会有别人吗?”
“我相信有,而且总有一天他会出现!”
“那你在哪里等呢?就在这儿吗?”我疑惑地指指周围。
“是的!”
“不过,我觉得即便他会出现,也应该在晚上,那你晚上怎么办?”我帮他指出了他可能面对的最大困难。
没想到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晚上也在这里,我相信你的判断,他白天不会轻易露面的!”
他的回答让我倒吸了口凉气,惊恐万分地指指四周道:“在这?那……你怎么休息呀?”
没想到我的问题还是没难住他,他转过身去,走到尸体冷冻柜前面,伸手将面前一个巨大的抽屉拉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但我看到以后还是不禁浑身直冒凉气。巨大的抽屉似一张黑洞洞的大嘴,伸着贪婪的舌头,似乎要将外面的人吞入体内。可以想象得出,要在以前它里面一定会冒出阵阵冰冷的凉气。
我指着这个庞然大物,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不会睡在这里面吧?”
“算你说着了,看我的!”说完他转身跳入抽屉里,伸直腿部平躺下来,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让我暗暗称奇。
“然后再这样!”他继续伸出双手,抓住抽屉两面的厚厚的铁壁,然后身子轻轻地动了一下,便将抽屉推了进去,关上了,从外面看严丝合缝。
他一下从我眼前消失了,整个世界似乎突然之间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人,我浑身立刻起满了鸡皮疙瘩。
我忙不迭地敲打着抽屉:“出来,出来呀!”由于高度紧张,我的声音都变了,我真担心里面的他会突然变成一股青烟飞走了。
抽屉轻轻地打开了,还是一如先前的无声无息,他的脸缓缓地露出来,我被高高提起的心也放下来了。他轻轻一跃从里面跳出来,笑道:“看把你吓的,汗都出来了,你害怕我变成一股青烟飞走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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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语说中了我的心事,我不好意思地笑笑:“你一下不见了,我适应不过来!”
他重新把抽屉合上,笑道:“怎么,这个创意不错吧?”
我边擦额上的汗边笑道:“何止是创意不错,你的功夫才叫了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什么功夫呀,你在里面待上一段时间也会练出来的!”
“怎么?你在这儿呆了很久吗?”
“我是说假如!”
我在心里自言自语地道:“刚才你也没说假如呀?”
“你相信这里发生的事与鬼魂有关吗?”说完之后我下意识地看看四周。
“我也说不清,不过我是无神论者!”
“我也是!但这并不影响你相信事实呀,我现在就不这么坚持己见了!”
“呵呵!”他没有表明立场的打算,我有些失望,但我并没罢休。
“刚才就是她带我来这里的,然后就不见了……”
“是吗?”
“所以我感觉你该知道一些,她故意引我到这里来,似乎就是想让我知道你在这里!”我盯着对方的脸,希望能看出点破绽。
“应该不会吧?她想让我们见面?没道理呀?”他做冥思苦想状。
“我不这么认为,我感觉你似乎对我的到来早有准备。”我一针见血地说出了心里话。
他突然无语,沉默片刻道:“我想你是误会我了,因为我在来之前就了解过你们一行人的情况,所以对你的情况知道一些。在调查之前,要先了解一下与调查有关的一切因素,这是我们的习惯。”
我点点头,尽管对他的话我不是完全接受。
“那我走了!”我抬头看看天。
“好的,不好意思,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我今天不工作,时间多的是!”我边说边往外走。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他最后嘱咐我。
“忘不了!”我笑笑,“我们可都是君子!”
他感激地冲我笑笑。
走出地下室,我沿着出口处的楼梯拾级而上,心里重新又疑惑起来,因为我还在为一件事耿耿于怀,那就是她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是不经意的还是别有用心?现在她又去了哪里呢?
如果是别有用心吧,似乎田岭的话也有道理,我们并不认识,而且做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工作,我们认识了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但如果是不经意的吧,那她为什么会从门诊大楼引我来这里?明明是在告诉我这里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这段时间与她的几次“亲密接触”,我已经明确地感觉到:她对我是有所求的,至少她是想要我知道什么,但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呢?地下室里空空如也,只有田岭一个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接受任务来做调查的人民警察,也称不上是什么秘密呀?
在我刚刚走出病房楼的地下室来到地面的那一刻,我止住了脚步,因为我再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她在我身后!
“是你吗?”我问道。
没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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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要引我来这里?”
还是没有回音。
“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我转过头,视线里什么都没有,身边是高大的病房楼,由于它对太阳光线的阻挡,我四周全是阴影。我感觉得到,她就在墙后面的阴影里,外面阳光四射,我知道她是不能出来的。于是我整理了一下思路,冲她道:“尽管你什么也不说,但我能感觉得出,你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今天你引我来这里,一定也有你的原因,如果你要相信我的话,请你将你心里的秘密都告诉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现在我要走了,不过你放心,我还会回来工作的,等你想好了告诉我一声,我会等着的!”
我显得有些苦口婆心,她始终一言不发,但我确信我说出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到了,看来她的确没有现在就告诉我的打算,于是我来到了阳光下。
阳光的确是好东西,它可以给人带来温暖,也能给人带来光明,可以驱赶掉世间的一切阴暗和冰冷,甚至包括人内心深处的。就如我现在,浑身沐浴在阳光下,刚才心头的恐惧和阴霾立刻被阳光蒸发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浑身的舒爽。
医院门前的路上空空如也,自从医院搬迁以后估计门前再也没有车辆行人经过了,要想拦下一辆出租车需要走很远的路。前面是一条通往市区的必经之路,我远远地便向一些过往的出租车招手,然而他们看到我后,别说停下了,立马加大油门仓皇逃窜,看来他们都把我当成从坟场跑出来的孤魂野鬼了,唉!
正当我一筹莫展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我身后,我回头一看,是梁希松。他边招手边摇下车窗玻璃,探出头道:“上车吧!”
“这么巧?”我边说话边钻进车内。
“今天你们不是休息吗?咋跑这儿来了?”他没有回答我。
“噢!”我快速地寻找着能够蒙混过关的理由,然后道,“忘东西了,回来取!”
他瞥了我一眼,问道:“怎么,没找着?”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不是说回来找东西吗?”他两眼直视前方,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我看看自己空空的两手,立刻恍然大悟,忙道:“对,没找着!”
“在那里还丢?不会吧?”
他的问题让我无法回答,我低下头,干脆保持沉默。
“怎么样,有收获吗?”他停止了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什么呀?”我故作惊讶。
“看得出,一定是好奇心又上来了,真佩服你呀!”他并不理会我的故作糊涂。
听了他的话,我也感觉实在没有再拐弯抹角的必要了,便道:“没什么收获!”
“怎么?她没出来找你?”
“说什么呢?”
他“嘿嘿”笑了两声,道:“小心她看上你了,你还想来个人鬼情未了呀?”
我将头扭向车外,不再搭理他。
“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我是说真的,似乎她对你特别有意思,别人想看都看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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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拜托你想清楚好不好,她可是你老婆!”
“打住打住,”他伸出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我可从没说过那是我老婆。”
我笑而不答。
他回过头来一脸严肃地道:“说句实在话,自始至终我从来就不认为那是我老婆!”
“为什么?又是凭感觉?”我不屑地问道。
“我了解我老婆,如果真是她的话,她是绝对不会躲着我的。”他很自信。
“拜托你想清楚,你们现在是阴阳两隔,她是不可能再回到你身边的!所以她就没必要见你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地固执起来。
“那你呢?她为什么不避讳你?”他的问题惊了我一身冷汗。
良久我言不由衷地道:“也不一定呀,也可能是我的幻觉呢。”
“幻觉?我实话告诉你,那不是你的幻觉,她就在你身后!”
听了他的话我下意识地向身后看了看,他哈哈大笑起来。
我生气地道:“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可是无神论者!”
他没再说话。
“你有小溪的消息吗?”我突然想起了我们之间最重要的一个话题。
“对了,有件事我正想告诉你……”
“是关于小溪的吗?”我迫不及待地打断他。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情似乎很沉重。
“什么意思?”我迷惑不解。
“是这样的,这两天我总是接到一个电话,我拿起听筒,但对方却不开口。我能清楚地听到对方的呼吸声,知道她在,可任凭我怎么说她都是沉默,然后就挂断了,每次大约持续五分钟……”
“有这回事?”我陷入了沉思,然后道,“你可以去电信查一查号码!”
“查过了,但对方每次用的都是公用电话,根本查不到!”他显出一脸的为难。
“这个情况发生过几次了?”
“两三次了,就是近几天。”
“都在什么时候?”我有点像警察审犯人。
“一般是夜里两三点!”“犯人”老老实实地回答。
“然后我就再也睡不着了,”“犯人”一脸痛苦地继续道,“一直睁着眼到天亮,好几天了都是这样。这两天一到那时候就担心电话会响起来,所以就干脆眼睁睁地盯着电话,但它却较劲似的直到天亮都不响。唉!这段时间折腾得我呀,筋疲力尽!”
“是够痛苦的,”我一脸同情地望着“犯人”,给他出谋划策道:“你可以把电话线拔掉呀,或者干脆停机!”
“不行!”“犯人”语气非常坚决,“我觉得对方既然这样做一定是有目的的,或许她想告诉我什么,也许会对我的调查有帮助!因为我感觉她似乎没有恶意。”
我不得不暗暗佩服“犯人”高度的警觉性和超人的想象力,然后我也陷入了手足无措的境地。
“不过我有种感觉,”“犯人”独辟蹊径地道,“我感觉对方像一个人!”
“像谁?”我也紧张起来。
“小溪!”
我差点要从位子上跳起来。
“你怎么认为会是她?又是凭感觉?”
“是的!”“犯人”斩钉截铁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