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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失所望。
“要不你今晚去我家验证一下,我相信你的感觉不会错的!”“犯人”向我发出了邀请。
我正有此意,只是不好开口。不过我并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喜,只是语气淡淡地提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可今天晚上电话未必会响呀?”
“会的,因为昨天没响!”他总是理由充分。
他的家在城市的东郊,与医院的方向正好相反。车子在城市里行驶了很长一段时间,待车子驶进他所居住的小区时,我才发现这几乎是在城市郊外了!
进入到他所居住的小区以后,我才发现里面特别开阔,全部是清一色的二层小楼,鳞次栉比,排列有序。小区的绿化以及景观设计尤其讲究,足以见居住者不凡的品味和不一般的身份。看到眼前的情景,我不禁暗暗称奇,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竟然不知道这么个如此高档的去处。
车子在沿街的一栋楼前停了下来,我下了车。梁希松用遥控器打开车库门,将车子驶入,停好。
站在外面,一股秋风迎面扑来,十分舒服。我将梁希松的房子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赞叹道:“好气派!”
他淡淡地笑笑,低头开着房门。我借此机会环视四周,才发现经过这一路的奔波,天已经暗下来了。远处有一座特别显眼的建筑物,已经亮起了灯火,光彩夺目,似一座海市蜃楼漂浮在城市上空,在四周略显昏暗的天空里尤为耀眼。
“那座高楼是?”我禁不住问道。
“国贸大厦,这里的娱乐中心!”他并未抬头。
“国贸大厦?”我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名字,突然灵光一闪,对了,好像她妻子自杀的地方就是国贸大厦,我忙道,“对不起!”
“呵呵,没事的,请进!”他打开房门,向我招手。
屋里虽算不上奢华但也绝对不是一般人所能比的。一楼是客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迎面的墙壁上一个巨大的落地窗,垂着淡绿色的窗帘,打开灯后反射出淡绿色的光线,显得特别柔和。
他看出了我的惊讶,便笑着道:“这所房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记忆深处关于梁希松父亲的许多传言。他父亲曾经是医学界响当当的人物,估计梁希松的仕途坦荡除了自己的才华和努力以外,他父亲的影响也是不可小觑的。只可惜几年前他父亲突然猝死了,比这还可惜的是,老人在死后由于受了年轻时代的生活作风的影响,反而留下了个“晚节不保”的骂名。据说后来有个据说是他的儿子的人要来分财产,闹得满城风雨……唉!记忆已经凌乱不堪了,我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
梁希松看看表道:“天不早了,吃点东西吧。你先坐着,我去做!”
也就是半个小时的功夫,梁希松便在餐厅招呼我:“小苏,来吃饭了!”
待我坐定后,梁希松不好意思地招呼我:“来尝尝我的手艺,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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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淡然一笑,道:“没关系,我不是很讲究的!”
“喝酒吗?”
“不了,喝酒会误事的,我们还有事情要办呢!”他没再坚持。
他的手艺不错,看得出他是位心细的男人,他的妻子生前一定很幸福。想到这里,我在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
因为时间还早,我们吃饭的速度很慢,也很沉默,主要是彼此之间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吃完饭后,他便把我引到楼上的一个房间,道:“你在这里休息吧,床头上有电话,是这所房子里的分机,如果电话来了我就不接了,你接就行。”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床头柜上果然有一部电话,崭新的,有点像临时加上的,不过我没多想。
临出门时,他还叮嘱了一句:“我在隔壁房间,有事的话招呼我就行!”
他出门后,我便熄掉了房间里的灯,将自己置身于一片黑暗当中。窗户上悬挂着一轮半月,发着幽幽的光,透着一股冷冷的味道。不过这正是我所喜欢的,秋天的月光总能给人一种干净的感觉,覆盖在你的身上,让你也会产生一种身心皆净的感觉,对于这段时间筋疲力尽的我来说这种感觉显得尤为重要。我平时居住在市内,由于各种不规则的高大建筑物的阻挡,是很难见到月光的。我不动声色地与月亮对峙着,既可以消磨时间,同时又能培养一下困意。借着月光我看了看表,才十点多,我需要先睡一会儿,我希望月光能给我一些入眠的灵感。
可事实是我错了,与月亮对峙已经至少一个钟头了,我还是精神百倍,于是我决定下楼走走。为了不惊动梁希松,我没有开灯,外面一团漆黑,我凭着来时的记忆在楼道里摸索,然后又顺利地摸到了楼梯,拾级而下。
客厅里也是漆黑一片,巨大的落地窗被窗帘阻挡,无法发挥其透射光线的作用,只有极少量的月光穿透进室内,对于漆黑一团的夜色来讲也只是杯水车薪。我走下楼梯,慢慢地向客厅挪着步子。
突然,我看到客厅中央最漆黑的地方,似乎有一种光亮一闪一闪的,我的头一下都大了,我无法找到灯的开关,只好强按住心中的恐惧,使出浑身的力气问道:“谁?”
“别怕,是我!”灯亮了,是梁希松,他正独自一人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里,手指里夹着烟。
我尽力掩饰着自己的尴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为自己的惊慌找了个借口:“你不是不吸烟吗?”
“偶尔也吸!”他站起身,道,“吓着你了吧?怎么,睡不着?”
“嗯,失眠了。”然后我也走到沙发那坐下,看看表,“电话一直没响?”
“嗯!”
看来他不想多说此事,于是我岔开话题:“怎么,你也失眠?”
“嗯!”他吸了口烟,缓缓地吐出一股浓重的烟雾。
无法掩饰的无奈!我满含同情地瞥了他一眼,不过他的表情比我想象的要平静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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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生的事的确太多了,让人很难接受!”我尽最大努力安慰他。
“谢谢!”他语气、表情都很平淡。
我们同时沉默下来。
“丁零……”桌上的电话铃声骤然响起,在这空旷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
“来了?”我脸色大变,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他没有显现出过于明显的变化,而是平静地看看来电显示器,平静地点点头:“应该是她!”
我无法做到这种平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冲我点点头:“接吧!”
我感到自己拿电话的手有些颤抖,我尽最大努力稳定自己,然后带着试探的口吻道:“喂?”
电话那头传来对方平静的呼吸,我感觉得到,听到我的声音后她的呼吸颤抖了一下,看得出,她发现接电话的不是梁希松。但波动过后依然一片沉静,死一般的沉静!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打破这种沉静:“喂!你找谁?”
对方不为所动,依然沉默着,平静地呼吸着。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我的情绪已初步稳定下来。我不想失去这次难得的与对方交流的机会,有些坐不住了,带着催促的语气道:“说话呀,你想找谁?”
这个问题似乎多余,于是我换了个问题:“或者,你想说什么?”
梁希松望着我,也显得有些激动。
最终,对方还是挂了电话!不过在临挂断之前,我又清晰地听到了那熟悉的一声叹息:“唉……”轻轻的,似从遥远的远古时代传来,缓缓地飘入我的耳朵里。
我颓然地倒在沙发上,脸上大汗淋漓,梁希松急切地问:“怎么样?”
我摇摇头:“一言不发!”
“你能听出什么吗?”他想从我这里得到更多的信息。
我还是漠然地摇头。
“你能感觉得到吗?她是谁?”
我摇摇头:“只有呼吸声!”
“我知道!”他有些急了,“你是不是觉得她的呼吸声特别熟悉?比如,像何小溪?”
我继续摇着头:“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感觉像她,反正我是感觉不到。”
他失望地埋下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感到头昏脑涨,顾不得他的叹息,甩下一句话:“我要去睡了!”
从上楼一直到进入房间,我都感觉整个人昏昏沉沉,身体摇摇欲坠。我生硬地倒在床上,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半夜里,我从睡梦中惊醒过来,浑身出着冷汗。其实对自己的惊醒我是早有预料的,在接那个电话的时候我就有感觉,电话那头一定是她!从那断断续续的呼吸声中,从那一声凄惨哀怨的叹息声中!
我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电话的主人——梁希松。我只是不知道,原本一直躲着梁希松的她,为什么现在却主动找上门来,而且是通过电话,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突然,眼前的情景再一次证实了我的感觉及猜测是正确的,因为,她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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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一身打扮,还是毫无表情的脸、空洞无物的一双眼,此刻她正站在窗户外面,默默地望着我!
“来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向她打招呼。
她默默地看着我,眼睛眨了一下,算作回答。她的这一眨眼立刻使我惊喜不已,因为自从我们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冲我眨眼。
每当看到她,我总是有太多的疑问要问,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她默默无语。
“你为什么要给梁希松打电话?你不是一直躲着他吗?”
她还是无语。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好像要告诉我什么,我已经从你的眼中看出来了,但每次你都不说……”
“唉!”那我已经再熟悉不过的叹息又飘然而至。
“你为什么总是叹息?你的心里一定有很大的痛苦,如果你相信我就说出来吧!”
突然,她的眼睛再次闪烁,一滴泪滑落下来。我的心立刻软了:“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你不要介意,如果你想说的话就慢慢说吧,我在听!”
她的身子开始飘动起来,她的眼里也多了色彩,看来,她真的打算开口了,我的心狂跳不止。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一阵猛烈的敲门声,我大惊失色,盯着微微晃动的门不知所措,待我再回头时她已经不见了。“是我,小苏,快开门!”是梁希松的声音。
我满怀失落地打开门,看到梁希松正一脸惊慌地站在门外。
“你在和谁说话?”他直视着我,生怕我会否认。
我连忙矢口否认:“没……可能说梦话了吧!”
“你不是在做梦。”他突然把头转向一边,表情有些怪异。
我不理会他的猜疑,近乎自言自语地道:“我刚才做了个噩梦,梦见小溪死了,真的死了!”我受到自己的感染,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要胡思乱想了!”梁希松没再追究,拍拍我的肩膀走了出去,看得出,他的心事更重了。
我身心疲 惫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窗玻璃,回忆着刚才的一幕,想到了小溪,不觉间泪就来了。
今天假期结束了,看来大家的心情不错,老K一路哼着小调。
我们下车后直奔病房楼的地下室,这是科长的决定。
走到地下室的入口时,我故意大声地道:“科长,你觉得我们在这里得干多长时间呀?”
没想到当时大家正逐步进入内心恐惧的状态,我的声音似空谷足音,使得他们齐刷刷地打了个冷战。老K愤怒地白了我一眼:“你吃错药了?”
科长也忍无可忍了:“我说你小子是咋回事?是不是早晨吃饭撑着了?一惊一乍的!”
其实我就是想让里面的田岭听到我们的谈话好迅速地隐藏起来,一是为了我们的“君子协定”,再就是以现在众人的状态,要真来个“人吓人”非得倒下一片不可。
说话间我们已进入到地下室,里面空荡荡的。我下意识地朝停尸房的方向看了看,静悄悄的,很显然,田岭不在,或者是即便在,大概也收到了我的信息藏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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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K一行人则带着初来乍到的惊讶神态环视四周,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揭开这里的神秘面纱。科长则拿出本子来准备安排工作。
老K率先感叹:“好家伙,莫不是来到了阴曹地府,大白天的阴森森的,怪吓人的!”
没人敢附和他的话,只是不停地巡视四周。我们几个人紧密团结在科长周围,不停交换着位置转动着身体,似乎共同抵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最后科长下令:“我们几个负责室外,小苏和老K你们俩最年轻,负责室内!”
当然大家都知道所谓的室外和室内的划分标准,我倒无所谓,老K却不成了,一蹦老高,早已将刚才的恐惧忘了:“我不干,年轻就该去送死呀!”看来利益面前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此话一点不假!
看来科长对于这一结果早就有心理准备,于是使出全身力气来做垂死挣扎:“这是命令!不能挑三拣四的,你看人家小苏那态度!”这时老K使出浑身力气白了我一眼,使我的精神大受创伤。
然后科长开始做安抚工作:“再说了,我们是一个团体,出了危险谁也跑不了,不存在什么送死不送死的问题!”
“反正我不去!”老K大义凛然,宣布了科长决定的失败,然后抛出一句令众人窒息、令科长致命的一句话:“你为什么不去?”
“我要统领大局!”科长临危不乱,然后用眼扫视四周,希望有一位高风亮节的人能够站出来解他的后顾之忧。可事实令他失望透顶,其余几人全都纹丝不动。
最后科长无奈地宣布:“室内由我和小苏来负责!”
然后愤怒地大吼一声:“开工!”
病房楼的地下室看似空荡,其实改造难度要比地面以上大得多,我们最终确定的改造目标便是将其改造成为城市居民存放亲人骨灰的灵堂,另外再加设一间能够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的礼堂。
目标确定以后,我和科长便脱离集体带着工具视死如归地走进停尸房,说是视死如归,因为我发现科长往里走的时候面色苍白、嘴唇发紫,最后瞥了老K等人一眼,那眼神就像是在向他们告别。
一进停尸房,科长敏锐的目光首先看到了那排巨大的冷冻抽屉,不由得身体抽动了一下,口齿不清地问我:“协…苏,你……认识那……东西吗?”
“应该是冷冻抽屉吧!”
“做……什么……用的?”看来由于过度惊吓,科长的智商下降为零了。
“冷冻尸体的呗!”
科长的身体又抽动了一下。
“你看那!”我故意指着那间门卫室道。
“什么?”科长将眼睛瞪到了极致。
“门房里的老梁应该就是在那猝死的!”
科长的身体晃动几下,差点摔倒。
“这!”我跺跺脚,指着脚下。
“咋了?”
“这是停放尸体的地方,那具尸体应该是在这丢的!”
“啊?”他忙后退了几步,要不是我的阻挡,大概就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