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幻觉?”他思忖片刻,然后彻底地换上心理医生的表情,“通常在你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你是分不清眼前所看到的到底是幻觉还是真相的,也就是说,你有可能把不存在的事情看成在眼前发生,那就是幻觉。但也有可能真是在你的眼前发生的事情,你却错误地当成幻觉。你现在就处于这种状态,知觉错乱。”
我松了口气,还好,他没把我说成是精神错乱。
“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所感觉的幻觉,也有可能是真实存在的了?”
“那还得看这种感觉产生的具体时间、具体地点等客观因素!”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怎么讲?”
“我想知道你那种感觉产生的具体时间和具体地点!”
我开始犹豫,因为我又想到了那双眼睛,于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过于主动。
“这次是在医院吗?”他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我不置可否。
“一定是在下午吧?傍晚时分?”
我决定点点头。
“按道理讲,你看到的那个人……”他顿了顿,“我们暂且称之为人吧!你看到的那个人按道理来讲应该是我的妻子何小欣,但你不这么认为,你觉得她更像你的恋人,也就是我妻子的妹妹何小溪,对不对?”
我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我无法相信他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来。看来我没必要否认了,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我要知道他这个结论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仅仅是凭猜测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为什么?”他笑了起来,“其实这道理很简单呀。在那种情况下,你由于惊吓而高度紧张,再加上这段时间你的脑子里老是何小溪的影子,所以你出现了这个感觉。”
他的回答让我大跌眼镜:“那你说我那到底是不是幻觉?”
“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和我玩起了文字游戏。
“那小溪到底是不是还活着?”我有些失去耐心了。
他看出了我的急躁,为了避免我将急躁转变为反感,他的话开始明了起来:“如果让我说的话,我确定,她一定还活着!”
“怎么,还是凭感觉吗?”
他不置可否。
“说了半天,你等于什么也没说!”
“所以我们下一步的任务应该是寻找证据证明小溪还活着!”他将“我们”两个字说得很重,看来他已经充分注意到了我的不可忽视的力量。
梁希松走后,我默默地窝在宿舍里,感到心灰意冷。梁希松的答案让我很失望,看来他也一直在凭感觉猜测。于是,我暗下决心,并对自己宣布:从现在开始,我要全身心而且彻底地投入到整件事情当中,我要动用自己的聪明才智和敏感神经来进行调查,我要找到小溪!
在下定决心以后,我要摒弃一切烦心杂念,以便明天就投入到战斗当中去。说干就干,吃完饭后我便蒙头大睡,因为现在最迫切的任务就是好好地休息一下。
42
今天不去工作,我一觉睡到了太阳老高。
按我原来的计划,两天之内我必须养足精神,但精神养足后,我一下又变得百无聊赖起来。于是我突然决定,去医院一趟。
打了辆出租车,半个小时后我就只身一人出现在医院空荡荡的院子里。这时候我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愿望,就是能够遇见她。或许,不明身份的她还真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讲,说不准,从她身上我还能发现些什么。
但我知道这样的可能性不大,因为用对“鬼魅”颇有研究的梁希松的话来讲,即便遇到也应该是发生在太阳下山以后,此时正是艳阳高照、秋风拂面的大白天。
病房楼对于我来讲已无神秘可言,相信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收获,于是我又不自觉地将腿迈向4号门诊楼。楼内楼外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阳光普照,而里面昏暗阴冷。
我漫无目的地四处乱转,又看到了那一行血字。站在它面前,我再一次细细地品味其中的含义:“如果一个人是冤死的,那她死后灵魂既上不了天堂,也入不了地狱,而是变成孤魂野鬼,四处游荡!”
很显然,字的主人之所以这样写,就是为了要向人们证明她是冤死的,她的灵魂是冤屈的。当时一前一后死去的有三个人,那个年轻人、何小欣、老梁,这一行字就是出于他们三人中的一个,那到底是谁写的?最大的可能就是何小欣,这似乎已经成为人们约定俗成的一种认识了,也就是说,何小欣是冤死的了?那她好端端的又冤从何来?并且冤到致死呢?
于是我又想到了梁希松,想到了他们夫妻的恩爱,想到了他的痛苦……就这样,我的脑海里思索着整件事情的前前后后,突然,凭借第六感觉,我知道她又来了!
此刻她正静静地躲在我身后的某个角落里,默默地注意着我的一举一动。我不敢回头,我害怕一回头就会像上一次一样,吓得她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刻,我们就这样静静地对峙着,她在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而我则在心里默默地感受着她的存在。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我知道,这种感觉的由来就是因为我发现,她对我并没有恶意伤害的打算。相反,她对我的出现似乎存在一种依赖性,她渴望我的出现,渴望静静地看着我,像现在这样。否则,她不会总是等我一个人的时候出现,并且像上次一样,还落下一滴泪!
这些话听起来很可笑,如果让老K听到了,一定会嘲笑我搞起了“人鬼情未了”,但事实是,这就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唉!”又来了,还是那一声叹息,还是那样的凄切哀怨!很明显,她的确有事情要告诉我,但一直无法开口。经过再三考虑,我决定率先打破沉默:“你为什么总是叹息呀?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讲?”
我尽量把话说得自然一些,听起来像在自言自语,声音碰到空旷的楼道里的墙壁反射回来,加大了分贝,让我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43
我等待着她的回音,同时猜想着她的答案。不过身后一片寂静,让我不禁怀疑她是否已经不在了。正当我犹豫是否回头的时候,背后轻轻地传来一声“谦……”
她在喊我的名字?不可能!我尽力保持安静,缓慢地问道:“你知道我的名字?”
还是没有回音,又过了片刻,“谦……”再度传来,我确定了,她是在叫我的名字!这一次我实在忍不住了,奋不顾身地转过头,身后空空如也,她又不见了!
二十六有人.
我找遍整个楼道,未见她的踪影,我站在楼梯口迟疑不决,不知道是上还是下!
“谦……”再度响起,我听清了,是在楼下,于是我奋不顾身地朝楼下跑去。出了4号门诊楼,外面空空如也,我呆在原地,等待着再次听到呼叫声。
“谦……”又来了,我仔细地分辨着声音来源的方向,似乎是从地下传来的。我大吃一惊,看得出,她是在引导我去一个什么地方,但不会是地下吧?我该怎么办?
突然间,我的脑海里灵光一现:地下室!
不会是病房楼下面的地下室吧?我仔细品味了一下声音的来源,没错,是从地下室的方向传来的。于是我跑进病房楼,找到通往地下室的楼梯口。事实证明我猜对了,因为我再次清晰地听到了她的声音从地下室的出口飘出来:“谦……”
于是我进入了地下室。
里面的情形可想而知,偌大的地下室空空如也,乍一看就像是一个广阔的停车常四面的墙壁都设有窗口,以便最大限度地迎接来自地面上的光线。但事实证明这些窗口的努力并没有多大的效果,里面依然难逃阴冷潮湿。看来以前这里也权当医院的仓库来使用,里面堆满了各种装药品的纸箱子,还有废弃的注射器之类的东西,因为大都失去了用处,所以在医院搬迁的时候都被丢弃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几个运送尸体的担架车。按道理来讲,在医院搬迁以后这些东西还是能派上用场的,但很显然,临走时出于对这里的恐惧,没有人愿意来到这里进行资源回收。几个担架车歪歪斜斜地横在那里,上面布满了厚厚的灰尘,彼此之间通过一些凌乱的蜘蛛网连在一起,相互叹息着自己被人遗弃的命运。
在地下室的北面,约占整个地下室空间的三分之一处,就是停尸房,血红的“停尸房”三个大字赫然现于门口上方,尽管也被灰尘覆盖,但仍散发着冷冷的光。
我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她的影子。
“我来了,你在哪?”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室里回荡,让我汗毛直竖。
没有回音!
我静静地等待着,这种静只是表面的,内心深处早已乱作一团。
还是没有回音。
我准备将自己的问题再重复一遍。还未等我开口,身后似乎有声音!我立刻感觉血脉贲张,一阵眩晕。
“谁?”我警觉地转过身,视线里依然空空如也,“小溪,是你吗?我听出来了,你在叫我的名字!”
没有回音!
44
这时,从前面靠近门口的一扇墙后闪出一个人影,我立刻不由自主地尖叫着:“谁?”
墙后闪出一个人——我凭肉眼无法判断他的身份,暂且称之为“人”吧!
高高的个子,俊朗的外表,高挺的鼻梁,透着灵气的大眼睛。他皮肤白皙,是那种长时间缺少阳光照射的白皙,正是由于他的这种肤色,我一时无法判断对方的“类属”,脱口而出:“你是人是鬼?”
对方突然大笑起来,我由于紧张一时无法分辨对方笑声里的复杂成分,听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这个问题好奇怪呀,大白天的,哪来的鬼?”说话间,对方一步步地向我靠近。
“站住!”我警觉地喝住他,同时在心里暗暗打起了赌:他是人还是鬼,就看他是前进还是停下!
对方抬起腿,迟疑了几秒钟,在这几秒钟之内,我已经汗流浃背了。最终,他还是停下了,估计他是透过我惊恐的眼神,猜出了我的心思,看来他的智商不低。
对方开始巩固我逐渐稳定下来的情绪:“没事的,大白天的,哪来的那个什么鬼呀魅呀的?”
我不语,他继续道:“就是有,白天它也不敢出来呀!”听了他的话,我重新把刚吐出来的凉气又原封不动地吸了回去。
他“呵呵”地笑起来:“没想到,你的胆子还真小!”
我恢复了元气,不服气地道:“我的胆子可不小,我只是头一次来这鬼地方罢了!”说出“鬼”字后,我后悔不迭,让她听到了,不知她会伤心还是生气?
对方不与我计较,主动伸出手,一股热情随之扑面而来:“我是市公安局的!”
我嘀咕起来:“还头一次见到这样自我介绍的,不说名字,先说工作单位!”嘀咕完毕后,我给他做示范:“你好,我叫苏谦,市规划局的!”
“噢!久仰大名!”
“头一次见面就说久仰!我只是无名小卒一个!”我在心里嘀咕,不知为何,我对他没有好感。
“你在这里吗?”我突然想起了她的去向。
“是呀?怎么了?”对方脸上写满惊奇。
“没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我死盯着他,以防他撒谎。
“没有呀?怎么,除了你还有人来吗?”他一脸的无辜,害得我白费了那么多眼神。
“噢……不是,没有就算了!”我不想与他纠缠这个问题,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在这?”
“噢,我是来做调查的!”听了他的话,我的胆量迅速增长。
“怎么?有什么收获吗?”
“没有,工作才刚刚开始,哎,你是来干吗的?”他用同样的问题来回敬我。
“工作呀!”我故意装作莫名其妙。
“可你们今天好像不上班吧?”我小看他了,他对我们的情况了如指掌。警察嘛,由于职业的缘故,都有过人的敏感和洞察力。
“闲着没事随便转转!”我讨厌他的敏感和洞察力!
“不会吧?你胆这么小!”
我差点晕过去,心里暗暗叫苦:“今天怎么就碰上警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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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不信由你!”我有些掩饰不住的气恼。
“不好意思,职业病,喜欢刨根问底!”他慌忙道歉。
我原谅了他,主要是因为在这“荒郊野外”,我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同类,极力表现出一团和气:“没关系!”
“看来我们今天此行的目的有些相似,要不,我们一起转转?”他主动发出邀请,看来是想以此来将功折罪。
“好吧!”
他环视四周,道:“这里没什么可看的了,看来就剩停尸房了!要不我们去看看?”
我立刻点头表示赞成,生怕对方看出我的犹豫。说句实在话,我开始有点佩服他了,他的胆量的确在我之上。
停尸房的门虚掩着,他伸手一推,发出“吱呀”的一声响,吓得我打了个寒噤,而他却纹丝未动。一进门,一股寒气迎面而来,说得确切一点,是迎面逼来。我感觉了一下,之所以称之为寒气,主要是两个原因:一是由于室内久未住人,温度荡然无存;再就是由于它特殊的用途所带来的一种凄冷阴森之感!
停尸房里面相当开阔,同医院里其他功能室一样,也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人去房空后的一片狼藉。我惊恐地环视四周,脚下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很明显这里是停放停尸车的地方,旁边有一间规模不大的单间房,很明显是值班室。看来那个传闻中的老梁就应该死在那里。放死人的地方曾经死过人!这看似不太符合逻辑的一句话让我不禁心头一阵紧缩,头皮发麻。
“那是什么?”我指着迎面墙上的一排类似于壁橱之类的东西问。
“冷冻抽屉!”他对答如流,“是用来冷冻尸体的!”
我又倒吸了口凉气,但还是故作轻松地道:“是吗?能过去看看吗?”
“当然可以。”他在前面开路,在这里他俨然是位导游。
“还用打开吗?”他指着抽屉问,就好像那东西是他家的,我是来串门的。
“不用了!”我忙摆摆手,但实在不想让他看出我的心虚,便虚伪地解释道,“上面会有细菌的!”
他会意地笑笑,不再追究。
“唉!”面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他发出一声叹息,“许多鲜活的生命,就是在这里永远地结束了!”
他的这句话极富哲理,我也极力地拼凑出一句有哲理的话与之相媲美,并且尽量说得意味深长:“是呀,通常人活着的空间与死了的空间是不成比例的!”
说完之后我禁不住在心里开展自我批评:“说的什么呀?狗屁不通!”
对方也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带着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为了不使自己的水平暴露得太快,我忙转移话题,阻断他的思考:“对了,你还没告诉我怎么称呼呢?”
“我叫田岭!”对方脱口而出。
“田岭?好奇怪的名字呀?”
“是吗?有什么奇怪之处?”
“我也说不清!”我回答得迅速而流利。
我估计他听了我的话得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