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登整晚都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忽然,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这次他想起了利朋刊登了寻找马车夫的启事。看到那则启事,只有两人会来提供答案,一个是马车夫本人,另一个就是雇用马车夫的人。不言而喻,雇主肯定不会自投罗网,如果马车夫收了重金,或者胆小不愿惹事上身,肯定也会故意躲起来的,所以这则寻人启事没有找到要找的人。可以换个思路,不找马车夫本人了,而改为找他的朋友,结果会怎样呢?或者把那位男子的雇主找出来呢?马上行动,他跳起来,打开灯就开始拟稿了:
敬启者:
有一个可怜的人含冤入狱,因为证据不足而被当成了杀人犯,并判了刑。只有一位没留胡子、脸型突出的白发马车夫能够提供证据来解救他。如果哪位雇主在去年三月份以前雇用过这样一位马车夫,或是关于此事的知情者,请务必尽快联系本人。我是一位私家侦探,受这个可怜的人委托,替他洗刷冤屈。本人承诺不会给马车夫带来麻烦。我的地址就在下方,下午八点到十点之间都可以在那里找到我,本人会给符合上述特征的人五法郎作为酬谢。能给本人提供重要线索的,将会得到五百法郎的酬金。
他用的是夏努的名字,地址写的是里昂街的阿鲁鲁旅馆。将启事刊登出去后,拉登又到嘉迪尼货运站找曾搬运过桶子的那两个工人去了。他找他们是为了请他们帮忙认人,告诉他们这几天晚上八点到十点到他启事上说明的那个旅馆房间去,他们每晚会得到五法郎的报酬。这两个工人欣然应允。
当天晚上,没有什么成果。拉登就回自己住的旅馆了,他收到一封信,是克林顿寄来的。信上说伦敦的警察发现了两条新线索:第一,在巴黎学画期间,菲利克和波瓦拉夫人有过一段恋情,虽然没有很长时间,但已经论及婚嫁;第二,事发的那个周四早上,那个把桶子从沃塔鲁车站运到克劳斯车站的马车夫已经被班利警官找到了。
信上还说,大约是在周二晚上的七点半,强逊公司,沃塔鲁最大的货运行接待了一个黑皮肤、留胡子的外国男子,那人从公司雇了一个马车夫和一个空着的仓库,他吩咐马车夫在次日早上十点左右到沃塔鲁车站等他。第二天,两人在约定的时间、地点碰面,然后从开往撒布顿的货车上取下桶子,装上马车,运到了仓库里。男子留下马车,让车夫把马牵了回去。同时黑胡子男子告诉马车夫第二天也就是周四到仓库来,把桶子运到克劳斯去,然后寄送到巴黎,并结清了运费和小费。马车夫还问要把桶子送到巴黎的什么地方,男子说,这不必他操心,桶子上会有标注的。第二天早上,桶子的标签已经贴好了,上面的收件人及地址是巴黎北停车场手提袋存寄处的杰克。警方问马车夫如果当面见到那个黑胡子的男子,能指认出来吗,他很肯定地回答可以,可事实上,当他看到菲利克斯时,只说长得很像,却不像之前那样肯定了。
读了克林顿的信,拉登的兴趣更加浓厚了。整个晚上他都坐在椅子上抽着烟思考。信里提及的那个时间段,菲利克斯提供不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所以,要想正面证明无罪还是行不通的。正面不行,就走迂回路线,于是他又回到波瓦拉是凶手的假设上来了。那是不是可以从调查他这段时间的不在场证明的真实性入手呢?根据目前的调查结果,波瓦拉的不在场证明是经过整体调查的,很经得起验证。那又怎么理解打字机的事呢?如果波瓦拉杀了人,他的那些不在场证明是哪里来的?如果他无罪,又何以那样草率地处理打字机和打字员呢?
第二天黄昏时,他又到阿鲁鲁旅馆和那两个工人等消息去了。他们收到很多回信,其中有些人附上姓名和地址,说他们可以提供一些线索。信中提到的没有来旅馆的人被拉登做成了表格,以便前去查访。
他正在整理信件,来了第一个访客。虽然那个男子的脸上没有胡子,很干净,也长了一头白发,但他的脸型很普通。两个工人暗示拉登不是他,那个人拿了五法郎就走了。这之后又陆续来了好几个。到十点的时候,已经有十四个人来过了,但没有一个是符合要求的。接下来的两个晚上又来了十多位,也都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第三天,克林顿又寄来一封信。
在信里,这位律师说那个把桶子运往伦敦的马车夫不是普通人,他有着让人吃惊的经历。对于一个那么优秀的人竟然要去做马车夫,克林顿很惊讶。他领回了那个男子,听了他对自己经历的描述,并从中发现了重大线索。马车夫的名字是约翰·希尔,四年前,他在警察厅工作,是一位成绩突出、前途光明的警察。不过很可惜,他和上司起了争执。至于为什么希尔没有明说,克林顿猜想,两人的冲突是因为私人问题——和女人有关。后来,希尔在工作中与人冲突不断,他自己也因此感到很遗憾,最后,他就被辞退了。后来找了很长时间的工作,总是不顺心,就干起了马车夫的工作。
“不过,”克林顿在信里说,“这件事对他来说无疑很不幸,但对于我们却是幸事。以希尔曾经的经历和今天的身份,反倒可以替我们解决难题。因为他受过良好的观察训练,所以可以具体地说明那个要将桶子运往伦敦的人的特征。他注意到男子递钱给他时,右手食指第一个关节上有个疤痕,应该是烧伤的。在警察局他之所以没说,是因为对警察没好感。”有了这个线索,克林顿当然要去验证菲利克斯,但菲利克斯没有那样一个疤痕。
看了信,拉登起初以为,这个马车夫的证词足可以证明菲利克斯不是凶手了。再去验证一下波瓦拉的手,如果正好有那样的疤痕,案情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但仔细想来,没那么容易,他还是可以凭借不在场证明脱罪。那些不在场证明,是律师的法宝,有了它们,法庭上任何律师都可以成功地做无罪辩护。陪审团审判的关键依据就是不在场证明,它们具有决定意义。况且,马车夫的话能不能成为呈堂证供还未可知。正像他自己说的,他很厌恶警察,那他会不会为了否定警方的结论,而有意提供假证词呢?
这个问题暂且放到一边,可以先去查验波瓦拉的手。如果他的手上有疤痕,就可以断定是波瓦拉雇用了希尔。
大约十一点的时候,拉登乘坐着计程车,往香槟街开去了。到了香槟街尽头,拉登下了车,又到抽水机厂对面的咖啡馆坐下了。计程车司机很配合,听从他的吩咐开到街对面去了,这样拉登就可以随时上车了。
大约十二点十五分的时候,波瓦拉出来了。拉登在街的对面跟踪着,而计程车慢慢地紧跟着他。过了不久,波瓦拉走到了街道尽头,抬手叫了一辆计程车,绝尘而去。拉登好像已经预料到他会这样,才让计程车尾随的,他很得意自己有这样的预见性。
拉登赶紧坐上了跟在身后的那辆车,告诉司机跟紧波瓦拉。他们跟着来到了奥菲拉大街的贝里尼店。波瓦拉下车进去了,拉登也跟进去了。
餐厅只坐了差不多三成的客人。进去后拉登看到波瓦拉已在一张靠窗的桌子那儿坐好,拉登则在柜台附近找了一张桌子,点了一份快餐。他付完了钱,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了起来,但实际上,他的眼睛一刻也没离开波瓦拉。看样子波瓦拉不赶时间,拉登还有空闲享受一杯咖啡。过了一会儿,波瓦拉起身来结账了。结账的人在柜台前排起队,拉登也站起来,在波瓦拉身后等着结账。就在波瓦拉伸手付钱时,拉登注视着他的手,看见了他手指上的疤痕。
果不其然,没错了!凶手真的是波瓦拉!拉登高兴地想,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但很快他的脑子里又浮现了波瓦拉强有力的不在场证明,这些证明在向他挑衅。因为它们,这个来之不易的新发现又要面临无效的威胁。
拉登想,接下来要让马车夫同波瓦拉当面对质。他立即给克林顿打了个电话,商量着如果有可能,让他们安排希尔坐当晚的火车来巴黎。再次接到克林顿的电话时,已经一切就绪了。
第二天一早,拉登到北停车场接站。一个黑皮肤、短胡须的高个男子走下了英国来的火车,他就是希尔了。两人一起吃了早饭,就开始计划行动了。
“有一个难题,就是要靠近波瓦拉才能看清楚。可如果惊动了他,就会前功尽弃,所以一定要小心!”拉登强调说。
“明白。”
“你乔装一下,戴上假胡子和眼镜,我想他认不出你的,把衣服也换了。在餐厅时,你盯好他。跟在他后面付账,尤其在他伸手时,一定要看仔细。”
他们的行动很成功。希尔说,不用看他的手,只看波瓦拉的言行举止和背影,就能认出他来。晚上,拉登请希尔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了他一大笔酬金后,送他上了回伦敦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