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为难地笑了,“邵将军,这么个喝法,不是饮酒,等同于是在倒酒。”
邵以南道:“三杯之后再慢慢喝。”
算你狠。蝶舞叹一口气,陪着他连饮三杯酒,看看桌上的菜,心里很痛苦。桌上一道素菜也无,花雕鸡、花雕烩蟹肉的香味残忍地勾引着她犯错。犹豫一会儿,她看了一眼在一旁服侍的静荷。静荷当即就明白过来,点点头,出门去吩咐小丫鬟再上两道素菜。
邵以南大快朵颐之余,问蝶舞:“为何不吃?”
蝶舞撒谎道:“妾身前两日偶感风寒,遵医嘱,忌荤腥。”
邵以南不放过任何劝酒的机会:“原来如此。风寒之症其实不需服药,发发汗,亦或多饮几杯酒,第二日便好了。”又用筷子指了指泛着油光的花雕鸡,“吃食其实也无需忌讳,多吃些肉食才有体力抵御病症。你尝尝看,这花雕鸡可是美味。”
一句谎话竟引出了他这么多歪理,蝶舞心里火大得很,在意识里又暴力了一回。
邵以南见蝶舞没有搭话,也不介意,漫不经心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你先前那门亲事虽然被退,如今看来倒也是你的福气。我和哥哥是有意引那厮因贪欲获罪,却没想到他这么急不可待。他的死期,怕是不远了。”
“邵将军为此事费了诸多心思,妾身真是感激不尽。”蝶舞的感激是真的,可神色、语气也仅只如此。
邵以南因此而不解,“你不恨他?”
“素未谋面,即便是恨,也有些虚无缥缈。事态又变化得太快,在生恨之时,他已与我无关。”何况蝶舞又知道,事端都是蝶钰谋划出来的,谁会把恨意倾注在一杆枪上呢?
邵以南眸光浮起一丝探究。
蝶舞低眉敛目,满脸平静,心里却多了一丝芥蒂。他能随随便便说起自己和段家的亲事,能随随便便开口问她的想法,原因不外乎是因为把自己看得太低。幸亏寒烨昭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也做出了厚待她的样子,否则,初次相见时,眼前这个人恐怕就会以言辞轻慢。古代的男人,没有糟糕,只有更糟糕。
邵以南又问:“若无人从中作梗,你是愿意入段府还是愿意入寒府?”
“庸人妻,英雄妾,都不是妾身能够选择的。邵将军这话……”蝶舞没有再说下去,笑着端杯敬酒,只希望这个人立刻闭嘴。什么事轮到她愿不愿意了?她愿意转世投胎,她愿意没有任何心理落差的生活,但是,她愿意与否与生涯一丝关系也无。
邵以南这才发觉自己失言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女子,何来选择的余地?她进寒府的门,也是皇上耍小聪明算计寒烨昭所致。女子,不论前尘如何,命是真的很可怜。他笑容中有尴尬也有同情,“不说这些惹你不快的事了,喝酒,喝酒是正经。”
到了这方天地被你同情,换个时空,被同情的很有可能就是你这个大嘴巴。蝶舞皱了皱眉,赌气似的把酒一饮而尽。她不愿意和这个人相处,因为他会让她频繁地怀念前世的生活。
又喝了两杯酒,蝶舞要的素菜才来了。之后,静荷又奉上一小碗汤,在她耳边低语一句:“醒酒的。”蝶舞喝了一口,露出满足的笑容。在酒桌上喝醒酒汤,她不认为会有什么作用,那份满足,是来自于静荷的体贴。
邵以南一面不断端杯,一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蝶舞说着这两日的事,例如皇帝赏了大老爷万两雪花银,他奉命送到慕容府上的;例如他觉得大老爷气色不错,让蝶舞放心。
不知是醒酒汤真的管用,还是花雕酒性子柔和,喝了半晌,蝶舞全无醉意,反倒越来越觉得这酒十分香甜。
慢慢的,邵以南的话越来越少,喝酒的速度越来越快。
蝶舞知道他此时已经不需要谁陪了,他自己完全能把自己灌倒,就把酒杯放到一旁,安心吃东西。再抬头时,她看到邵以南两眼没有焦距地看着桌上的灯烛,眼中有着深浓的愁绪。他有什么可愁的?她想不通。闲时听下人们提起邵将军来,无人不称赞,少年成名,又最得圣上赏识,虽然下人说这些话是为了对比出自家将军的孤傲,并不妨碍她从中筛选出关于邵以南的情况。
邵以南感觉到蝶舞的注目,抬起双手搓了搓脸,似乎这样就能去掉愁容,然后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今晚已经酒足饭饱,改日再来叨扰。”
蝶舞起身相送,墨痕趋步到她近前,担忧地道:“这可怎么好?要不要奴婢和诗雅送邵将军到房里歇下?”
蝶舞没看出邵以南有何不妥,因而不解地看着墨痕。
墨痕言简意赅:“这是醉了,醉得深了,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
有些人是这样,醉意越浓言行越是和正常人无异。蝶舞略一思忖,道:“你们去,怕他有闪失的话,就找小厮帮忙。”
墨痕应声称是,和诗雅追上前去,一左一右跟在邵以南身侧。
酒不醉人人自醉了,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蝶舞没做多想,觉得这样也好,不需熬到太晚,乐得早些歇息。
泡过药浴,蝶舞觉得眼皮发沉,第一次偷懒了,钻进暖烘烘的被窝,叮嘱含桃:“将军若是回来你就说我醉了。明日我若起不来,打也要把我打醒。”
含桃好笑地点点头,给蝶舞留下一盏灯,静静退了下去。
蝶舞看着墙上自己那张俏皮的画像,不自觉地微微笑了。又和原来的画像相比较,看出自己真的瘦了一点,觉得周身都舒畅起来。再想到顾姨娘,心就一点点沉了下去。她只希望大老爷和昊轩在途中悉心照料,否则这长途跋涉,顾姨娘到了两江地带,少不得要病一场。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才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