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一手字,还是不够好。她以前跟着祖母一起作画习字的时候,有一种匪夷所思的想法,坚持认为习字不过是为了给画作题字落款,并不是很上心。写了多年,也只能算得字如其画,雅致、飘逸,少了祖母那几分近乎于男人笔法的苍劲有力。
到了时辰,蝶舞吃了早饭,去往正房给钟离薇请安,待遇与昨日无异。回到院中,含桃和静荷已经将下人们叫到了一起,在厅堂里等着。
两个二等丫鬟、两个小丫鬟,两个粗使的婆子,蝶舞一一见过,分别打了赏,叮嘱她们日后要听凭含桃和静荷的差遣。
下人们见蝶舞谈吐爽利,眼神灵动,全无传言中的痴傻样,无不松了一口气。又见蝶舞出手阔绰,更是喜上眉梢。在内宅做下人,最怕的无非就是服侍的人捉襟见肘,自己无利可图,其次怕的就是服侍的人受冷落,自己也会被别的院里的人看低三分。如今看来,这些问题都没发生。
蝶舞让含桃和静荷给几个人安排日常的杂务,自己转到书房,继续抄写诗集。墨痕和诗雅竟都是喜静的性子,各自捧一本书,坐在窗前静静阅读,何时看墨汁要用尽了,便上前帮忙研磨。
午后,蝶舞吃过饭,换了藕色净面小袄、鹅黄色棉裙,仔细翻了翻顾姨娘给她的诸多首饰,心内很是怅然,几日后,大老爷就要启程赴任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
挑选多时,蝶舞最终选择了两幅羊脂玉手镯,交到含桃手里,“这玉镯,你和静荷、墨痕、诗雅各自选了喜欢的戴上。我初进将军府,日后还需要你们照应,也该给你们添些彩头。”
含桃笑盈盈地道:“小姐的心思,奴婢明白。”为蝶舞备下热茶后便出去了。
蝶舞又走到书房,坐在书案前继续抄抄写写。
黄昏时,戴姨娘来了。蝶舞放下笔,到厅堂相迎,请戴姨娘在炕桌一旁落座。
戴姨娘穿着海棠红撒花褙子,耳朵上戴着红宝石耳坠,眉目细细地描画过,分外娇艳。
蝶舞礼数周到的请戴姨娘品用茶点,没有问她所为何来,等她自己说出。
戴姨娘巧笑嫣然,柔声道:“我虚长你两岁,夫人又让我们倾心相待,日后就攀高唤你一声妹妹了。”
蝶舞笑道:“姐姐先我进门,理应如此。”
“妹妹有什么难处,我若能搭一把手,定会全力以赴。”
难处?即使有难处,蝶舞也不会去求主母的亲信,就只是点头一笑。
戴姨娘顾自说道:“我闲时喜欢抚琴习字,夫人又待人宽厚,知晓我这性情,就有心栽培,如今那一手字还是能拿得出手的。不知妹妹平时喜欢什么?”
蝶舞笑了,继而赧然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姐姐想必早已有耳闻,我至今也无一技之长。”
“所以我才说,妹妹如果有什么难处,尤其是舞文弄墨的事,我还是可以代劳的。”戴姨娘啜了一口茶,手臂放在炕桌上,身躯前倾,妩媚笑道,“妹妹别怪我耳朵长,我可是已经听说了,因为将军喜欢的一部诗集已经残损,让妹妹重新抄写装订成集。妹妹是不是很为难?”
“是啊,姐姐句句说到我心坎儿里去了。”蝶舞一面应付一面不解,事情怎么会变成了这个版本?
“也不知是什么书让将军这样喜欢?”戴姨娘道,“我倒是带来了不少书籍,也许就有将军手中这一册。”
“那就请姐姐过过目吧。”蝶舞吩咐静荷将诗集取了来。
戴姨娘接到手里,看了很是不解,“这是很常见的,几乎随处可见,将军怎么会钟情于它的?”
“妹妹也猜不出。”
戴姨娘把书还给静荷,笑道:“我那里就有这一本,妹妹若是为难,我帮你抄写可好?”
蝶舞很是感激,“如此,姐姐可是帮了我的大忙,妹妹先谢过了。”
戴姨娘摆了摆手,红色蔻丹很是悦目,“自家姐妹,何必这样客气。”
“今日姐姐就在这里用饭吧,之后,我们一起去服侍夫人就寝。”蝶舞早就瞥到了含桃一再轻轻摇头,故作不觉。
戴姨娘眼中现出惊喜,“也好。”
“好什么好?”随着冷冷地语声,沈姨娘不顾拦阻,快步走进门来。
蝶舞连忙下地行礼,“姐姐。”
戴姨娘坐着没动,纤长的手指拈起一块梅花糕,放入嘴里,满足地眯了眯眼,“妹妹这儿的糕点,味道分外香甜。”
沈姨娘质问道:“谁叫你来她这儿的?”
戴姨娘斜斜一睇,“你不也来了么?怎么,见我来了,心急了?”
沈姨娘直接把戴姨娘拖下了大炕,“郡主的话,你是不是都忘了?”
戴姨娘娇喝道:“你还想打人不成?别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说我不记得郡主的话,你又记住了几句?”
蝶舞往后退了几步,乐得看戏。却不想,沈姨娘把戴姨娘推搡到了一边,走到她面前,恼火地道:“谁准你放她进门的?”
蝶舞讶然失笑,难道还能拒人于门外不成?于是婉转应道:“戴姐姐前来相见,妹妹自然要好生款待,不知姐姐何出此言?”
沈姨娘诘问道:“她找你来何事?”
蝶舞实在不喜她这种态度,敛了笑容,淡然道:“闲话家常。”
沈姨娘的语声更凛冽:“你最好还是老实交待!”
蝶舞有些恼了,提醒她的身份道:“若是夫人问起,我自然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