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实情,在场的官员无一不知。去年冬季,北疆匪盗横行,是肃亲王及其党羽力荐寒烨昭剿匪,皇帝碍于情面准了,戏称这是杀鸡用了牛刀。寒烨昭领命,带了两千精兵剿匪,得胜回京的路上,肃亲王及其党羽伪造了几封信笺,又上一道奏折,诬告寒烨昭私通敌国,请皇帝将其拒之城外,派精兵良将擒获。
先将其发配在外,削减势力再行诬告,肃亲王为了除掉寒烨昭,可谓煞费苦心。若不是太后和皇帝深信寒烨昭,亲自着手火速查明真相,惩治了几名肃亲王的党羽,朝廷真就会折损一名良将。肃亲王在事后被太后训诫了一番,收敛了一阵子,近来又抓住寒烨昭喜男风的小辫子不放,但凡上朝就会参上一本。
寒烨昭与肃亲王之间的纠葛早已成仇,有今日这种局面,虽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
众人的视线齐齐凝聚在肃亲王脸上,鄙夷之色占了大半。
“你……”肃亲王跌坐在太师椅上,“若不是圣上赐婚,我宁可让女儿落发为尼,也不会把她交给你这狂妄之徒!”
寒烨昭又将一军:“王爷可以将爱女带回,此时还不算晚。”
人们开始怀疑,寒烨昭是故意激怒肃亲王的,如此一来,抗旨的人就是肃亲王,与他无关。
肃亲王急怒攻心,顷刻间就苍老了几分。他吃力地站起身来,语声浑浊:“带回去又如何?”
寒烨昭躬身相让,“请。”
“万万不可啊,王爷。”肃亲王的党羽走过去拦住了他,七嘴八舌地劝他以大局为重。
寒烨昭转身面向众人,淡淡道:“喜宴已散,不送。”说着迈步往外院走,“以南,随我出去散散心。”
“真是丢人丢到家里来了。早知如此,请这么多人做什么?”邵以南嘀咕着跟了上去,再想到皇上的鬼点子,眉毛就拧到了一处。万一成了真,眼前这位爷,不知又会弄成什么局面。
经过大老爷身边的时候,寒烨昭的语声低了三分、温和了三分,“我去醉仙楼,大人不必作陪,早些回府歇息吧。”
大老爷心里自是感激不尽。他若作陪,明日被同僚诘问是轻,闹不好会被孤立起来。
当夜,很多人可以证明,寒烨昭和邵以南在醉仙楼畅饮终夜,至清晨才各自回府。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第二日,整个燕京城都在议论寒烨昭给肃亲王难堪之举。有人说肃亲王老奸巨猾,早就该给他个教训;有人说寒烨昭冷酷绝情,既然已是姻亲,就算有再大的仇,也该给岳父三分体面;有人则同情四郡主钟离薇,被冷酷的夫君、奸诈的父亲连累,洞房花烛夜独守空房也就罢了,还平白成了笑柄。
含桃满心认同后两种说法,一面给蝶舞将绣线分开,一面絮絮叨叨:“早就听说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果然心狠手辣,明摆着就是逼着肃亲王抗旨。抗旨可是杀头的罪过,他怎么做得出?四郡主嫁了这样一个人,真是太可怜了。”
蝶舞的看法比较客观。在朝为臣,最是不能优柔寡断,若出手,就要让对方尝到苦头。寒烨昭既然是沙场上杀人不眨眼的将军,你又怎能要求他逢场作戏、手下留情。
含桃见蝶舞没有搭腔,就转移了话题,“昨日老爷不得闲,还不知道那件事,今日大概就会有个说法了。”
蝶舞笑了一下,道:“希望如此。”心里却在叹息,这些古人办事的效率真是慢啊。顾姨娘说要给她请个名医,也是拖拖拉拉,到现在也没见到个影子。
“今日怕是也来不及了。”静荷走进门来,脸上喜忧参半,“听水彤说,早朝时,皇上任命老爷为两江总督。此刻,老爷又被召进了宫里,不知是为何事。”
蝶舞停下手里的针线,问道:“老爷若去赴任,可以带哪些家眷?”
静荷茫然地摇头,“奴婢不清楚。”
蝶舞又问:“那老爷是荣升还是被贬?”
“一样,还是二品官。”静荷苦笑着道,“姨娘也猜不出缘由。”
她们当然猜不出,也想不到,这是钟离睿一巴掌落下来之前的一个障眼法。
听说大老爷回府后,蝶舞连忙让静荷去看看前院的情况。大老爷是一家之主,境遇直接影响着她的命运,她没有漠视的理由。
静荷是笑着去、哭着回来的,进门就呜咽着道:“小姐,您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蝶舞心头一沉,强作镇定,柔声道:“出什么事了?别急,也别哭,慢慢说。”
含桃也在一旁催促道,“到底什么事,你倒是快说啊。”因为心急不安,声音显得有些尖锐。
“皇上让老爷一个月后启程赴任,赴任之前,要把小姐送进辅国将军府。”静荷顿了一顿,艰难地道,“做、做妾室。姨娘正为此事和老爷哭闹呢。”
“什么?”含桃瞪大了一双眼睛,半晌缓不过神来。
蝶舞的手一抖,茶盅里的热茶泼溅在了手上,竟觉不出烫。刚才还在听含桃絮叨寒烨昭的是非善恶,此刻,自己居然就被皇帝赐给他做了妾。
顾姨娘是那样温柔内敛的人,此刻都哭闹起来了,意味着此事已成定局。
前世,她一直没遇到合拍的男人,没有穿上婚纱的机会。这一世,她做好了迟早要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准备,却没料到,自己连做新娘的资格都没有。
为人妾室,没有资格穿大红嫁衣,没有资格乘大红喜轿,没有资格走男方府邸的正门,更没有资格挺直腰杆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