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舞真的慌了,把茶盅丢下,猛地站起身来,开始病急乱投医:“你们说说看,我能不能溜掉?上次我是怎么逃出去的?我记不清了,你们快给我说说。”一面说一面在房间里乱转,东翻翻西翻翻,却是自己也不知道要找什么。
含桃的反应是痛哭流涕。
静荷满目凄楚,用仅存的一丝理智为蝶舞分析事态:“小姐,上次您只是避开段家,这次您如果要跑,就是抗旨。您……”说着又哭起来,“您能跑到哪儿去?这天下可都是皇上的。”
蝶舞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有多不切实际,一时间再也说不出话来,慢悠悠走到床边坐下,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她用这双手习字作画,用这双手苦学女红,用这双手做她喜欢的、讨厌的事,她给予了这双手、这具身体新生。而结果,却是这样荒唐,让人心寒。
是真的,不是所有的付出都会得到补偿的。人生,尤其如此。
寒烨昭如今在女人心里,可谓恶名昭彰。而她,在寒烨昭的心里,是深夜与人私奔导致重伤的痴傻闺秀。如果他在那一夜知道有今日,估计会给她补上一刀以绝后患吧。
还未相见,便知自己已被人看低三分,进到将军府该如何为人处事?
前思后想,瞻前顾后,别说锦绣前程,连一条可行的羊肠小道都没有。
继初到这个时空之后,蝶舞再一次崩溃了。
新生饱受磨折,所谓何来?是什么佛祖上帝看她前世过得比较平顺,要让她尝尝人世艰辛么?
如果此事换了真正的慕容蝶舞,她会怎样面对呢?那个连继室都不愿做的傻孩子,一定又会不管不顾跑出去吧。皇上既然能做出赏赐臣子妾室的事,说不定就会命令寒烨昭去抓回他逃跑的小妾,那场面……
蝶舞呵呵地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很好听,甜美,清脆。只是,再动听的声音,如果不合时宜,也会让人莫名的心慌。她这一笑,使得两个丫鬟的哭声戛然而止,面上现出恐惧。
这些深宅大院里的女子,不论主仆,神经都特别脆弱,一点小事就会让她们哭泣、欢笑、惊慌。
蝶舞忙尽力收了声,吩咐道:“去打一盆冷水来。”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必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用冷水洗过脸,她不由得埋怨自己:如今想东想西又有什么用?就算进入将军府,有千难万险又怕什么?平白赚来的一段人生,由着性子去活、去应对就是了。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她不该是永远走霉运的人。
“小姐,您……”含桃语声怯怯的。
“我没事。”蝶舞不敢再笑,怕被认定为得了失心疯,因而表情淡淡的。
“那您是怎么打算的?”
“哪有我打算的余地,听老爷安排就是了。”蝶舞坐回到窗前的椅子上,拿起绣绷,一针一线做起绣活来。
含桃和静荷面面相觑,俱是半信半疑。
有小丫鬟在门外禀道:“大小姐,老爷和姨娘请您过去。”
哭完闹完了,还是要接受现状。蝶舞只是有些奇怪,这种事不应该是顾姨娘对她说么?大老爷是什么意思?警告她不许节外生枝?这些时日,只在初醒来时见过大老爷一次,以自己挨了一巴掌做了结束语。这次是没有挨打的道理了,不知大老爷会用什么态度相对。
披上斗篷,走到前院厅堂门外时,很意外的,蝶舞听到了蝶钰的语声。今夜,对于大老爷来说,真是风雨交加之夜。
小丫鬟进去通禀时,蝶舞听到了蝶钰急促、沙哑的语声:“爹,您告诉我,他的正室是怎么死的?是被他打死的么?是不是娘在骗我?”
大老爷含着怒意的声音中有几分震惊:“有这等事?是你娘告诉你的?”
蝶舞听出了弦外之音,这才知道段家那门婚事的隐情。大太太的心,好狠,好毒。而蝶钰,居然到此时还没死心,换个角度来看,倒也算是个痴情女。但是,感情可以争取、可以用些手腕不假,却不该以别人的性命为垫脚石。
小丫鬟走出门来,请蝶舞进去,蝶舞却站在原地没动。
“小姐……”含桃看向蝶舞时,呆了一呆。眼前的小姐,眼中、唇边多了几分让人心惊的寒意,那是她从未见过的。
蝶舞笑了一下,恢复了平静的神色,举步走进厅堂。
不光彩的离开这个家不是她能做主的,却不该窝窝囊囊地离开。以前的恩怨,是时候清算一下了。
有些错误是可以被原谅的,而有些错误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今晚,她就要让大太太和蝶钰明白这个道理。
厅堂里,大老爷和大太太端坐在太师椅上。前者脸色阴沉,有着风雨来临之前的沉凝,后者脸色灰败,看着蝶钰的一双眼,充盈着怒火、失望、无措。蝶钰就跪在两个人面前,仰头看着大老爷,似乎是在等待答案。
顾姨娘站在大老爷身侧,满脸是泪,豆大的泪珠不断滚落到腮边,无限凄楚。那是一张伤心欲绝的脸。
蝶舞的心弦一紧,鼻子有些发酸。被赐入将军府,最难过的其实不是她,是顾姨娘。明知自己不是顾姨娘心中的女儿,却还是为之心酸。那些温言软语不是假的,那些悉心呵护不是假的,顾姨娘让她感受到的温暖,都是实实在在的。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人,她无法迅速接受现实。而如今,离别在即,介于两人的身份,日后相见的次数怕是不多了。心念转动间,两行热泪悄然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