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颖然,你明白么,本汗只能狠心。那一年,那个人答应助本汗夺得王位之时,本汗便已许诺,要与他合作……
木罕低低笑了,转身,狂傲野性的狼眸忽然变得有些混浊。
慕颖然,是最精明的女子,亦是最愚蠢的女子。一个情字,让她由开始错到了终结,由引狼入室到最终赔上了九族性命……
人一旦爱上了便会变得愚蠢么?木罕不知。直到二十年后,他依旧无法解答。
他却觉得自己变蠢了,好像变得有些愚蠢了。
他一直以为自己知道一切,却原来独独不知,她的痛,她的恨,可以去到多么的深。
摩耶第一次出使天朝之时,回来第一句话竟是说:“天朝有人!”
那一刻,他仿佛看见了那抹静如止水的淡黄身影。
那一年,他看见了天朝的糜烂腐败,唯独看见她的时候,脑中闪过一句:天朝并非无人。
二十年后,儿子所说的“人”,却再也不是她,不过是一个小宫婢。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摩圬那双碧绿瞳眸中的惊艳,淡然问:“她认出了你是突厥王子吧?”
摩耶震惊的看着他。他却早已知道了答案。
木罕轻轻笑了,半晌却是戛然而止。
那一年,那个少女凭着那双突厥王族才会拥有的碧绿瞳眸,看破了他的身分。这个秘密,他以为天朝再无旁人可知,怎料,二十年后,竟被又一少女抖了出来。这是……天意?
,么?还是宿命的惩罚?
他亲自去了天朝一趟,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心中,好像只想去证实一件事般。
他却不知道心底是希望那的少女与“她”有什么关系,还是完全没有关系。
那一夜的送行宴,他却看到了那深深烙在灵魂上的那一幕。
他从不曾想过,那一幕,竟是“她”大婚翌日的那一幕。
他只知道她死了,却不知她竟是在如斯痛苦之中死去。
良心某角,也许质问过自己:当真没有想过么?只是,他的良心,早已被弃诸一角,任由黑夜去侵噬。只因,乱世之中,良心比生命更不值钱。
他却没有告诉梧心,他从来没有把她当成是慕颖然的传人;他却没有告诉她,他从来都知道,梧心便是慕颖然;他却从来没有告诉她,他早已猜到她便是她,那个锦囊不过是残酷的证实,对自欺欺人的一个当头棒喝。
他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坠马病重身亡不过是最后的赎罪,也许是最后的逃避;他却没有,从来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二十年来,他一直在赎罪,因为那宗罪,他活着受了二十年的煎熬,那煎熬却非来自那早已抛诸脑后的什么良心,而是那什么奇怪的东西,也许便是那让慕颖然变得愚蠢的东西……
他只是修书了一封给他唯一爱过的儿子,那个如此像他而注定会像他一般悲剧的儿子。他告诉了他,要提防那个少女。他却知道,他不会逃得过的,现在的她,拥有足以让任何人赎罪的能力。她拥有掠夺灵魂、甚至掠夺生命的能力。
而他知道,他的儿子,会选择去为自己的父亲赎罪,只因,他的人性不曾泯灭,他的心中有的是他没有的东西……那种叫什么,爱,的东西……
而他,阿史那木罕,却只能选择最窝囊的逃避,解脱那犯罪与赎罪的一生。
却同样以四字真言来结果:“强者为王。”
狼眸山的狂野狠厉在那一瞬间漫去,那一双王者的狼眸,在那一刻却是清静如止水,如一个清冽见底的湖,如此澄澈,如此淡静。
木罕缓缓的笑了。
榻前,五儿子烈云轻柔的合上了那终生不曾如此安宁的眼盖,一伸手把一把明晃晃的物事毫不留情的刺进了身侧六弟的胸膛。
他没有开眼,看不见那溅了一身的鲜血。
“皇上这话说了很多次了。”梧心低眸,掩去了眸色中的那抹一闪即逝的慌张。“皇上连奴婢的身世出查出来了,奴婢依旧是梧心。”
凤泠静静的看着她,那双幽邃如夜的眸子,静寂无声。
他的注视,仿佛逮住猎物的大鹰,那玩味探究的眼神,仿佛在看透她的一切。
梧心有些坐立不安。
他却忽然笑了。“是的,你的而且确拥有着孙梧心的身体,但你不是她。”
梧心暗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竟是猜到了吗?借尸还魂这等把戏,他也会相信么?
却听他自嘲的笑叹:“是朕鲁莽了。出许是人老了,明明这是不可能的事,却总觉得你便是她,至少你拥有着她的灵魂。”
梧心只是沉默。也许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也许不过是心中怅然。
他的确老了,闲得竟有心思回忆那些痛苦不堪的过往。
凤泠,你却知道么,你的“鲁莽”正是猜对了真相不过你是不愿意去说明白给自己听罢了。
北伐的战报,每几日便传一次来帝京。过了两次以后,她才发现,那些战报,却是由皇帝私人的暗卫传出。
她对此一直茫然不解。那个人不正是希望他那不喜的儿子快快除去吗?为何竟是如此“关心”他的消息,以至于派了自己的影卫去,频频报信。
她只知道,北伐大队已到了大漠边关,与突厥阿史那烈云大可汗展开了阵势,却是按兵不动,处于拉锯局势。
入了初夏,战场的消息却忽地消失无踪。一开始,她亦不愿深究,只是,每次与那个人谈话时提到凤城与北伐大队,他的脸皆是瞬间变得黑如煤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