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泠直视着她,眸中若有所思,又仿佛注视着的是另一个人。
“阿史那木罕,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梧心低低笑了,一脸的妩媚娇俏,声音如银铃般清脆,却让人不寒而栗,仿佛眼前笑得天真的少女,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一般。
凤泠脸上没有一丝异色,只是饶有趣味的望着她,眸中晦暗不明。
但见那素色的清丽身影,静静的,一动不动犹如雕塑,冰冷恍如没有灵魂的雕塑。
轻笑之声顿止,她嘴边兀自挂着笑容,幽幽的,似笑非笑。直直的对上了她的双眸,却见那里空洞一片,充溢着虚无,看不见底部。
“犯了罪,就要受罚。夺去了为人至为宝贵的生命,自也应当偿还什么。”她的声音,轻得不真实,却在闻者心头烙下了永久真实的烙痕。
凤泠不由得一愣。她这说话的语气,竟是像一个对着即将到手的猎物冷嘲热讽的语气,如此的像。
“阿史那木罕大行大可汁……他害我全族,却死得如此的安乐,没有受到任何的惩罚,皇上说,奴婢不该恨么?”
听着她漠然得异样的话音,凤泠却蓦然开口道:“你不是梧心。”
木罕:
那一年,是大行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突厥派使节出使天朝,正式恢复邦交。而凤氏天朝郑重以待,赐宴招待。
木罕踏入了金璧辉煌的大殿,抬首望向奢华靡丽的装潢,不禁微怔。
下一刻,却复又低首,掩去了眸中狠厉。
“突厥木罕参见天朝皇上!”他的声音浑圆有力,响彻大殿。
木罕没有抬首,眼角却瞥见了那些文臣吓了一跳的惊诧,忽尔心情大好,嘴边情不自禁的勾起了一抹微笑。
他却忽然感觉到了有异常锋锐的目光刺向自己,压抑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一般,却偏偏又无处藏身。
疑惑的抬首,坐到席上,却见右首首位上坐着一个暗红官服的男人,人虽中年却隐约透着老人般的精明和老练,一双眸子仿佛能看透世间接盏般,让人暗暗心惊。
他却有种感觉,那道让他不安的目光,并非来自那个男人。
眼眸一偏,却见男人身侧一个年约十五的盈盈少女,正毫不避忌的直视着他。
少女衣着简单,一身淡黄色的纱裙清逸而高雅,头挽双环髻,簪上垂下的珍珠流苏竟是纹丝不动。
那双眼睛,却比男人的眼眸更让木罕心生警惕。
那双墨色的眸子,一片清澄如水,淡然寂静而波澜不惊,仿佛世间的一切早已看透,仿佛一切不为人所知的早已被她全数洞悉,又仿佛……自己的“秘密”亦早已逃不过她。
而对着那一个小女孩,年已弱冠的他竟是慌忙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承蒙突厥有心与天朝修好,此乃两国百姓以到天下黎民之福,木罕大人可愿与朕先干为快?”只听老皇帝那苍老乏力的声音自上首传来,木罕从容站起,淡淡笑了。
凤氏天朝……也不过如此嘛!皇帝老迈,皇子死剩无几,而那些大臣,一个二个都是鼠胆怕事之辈……
浅然淡笑间酒灌下肚,木罕悠然坐回席上,放下了手中酒觞。他是突厥使臣,粗鲁无礼不识世面,那些儒士名家将相权臣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无一不是说天朝是什么礼仪之邦,而突厥不过是什么出不懂的蛮夷小族云云。
木罕依旧似笑非笑的坐在那里,静静的不再言语。
天朝的人呐,最无知可笑的,偏偏最是自以为是。他们只道他是突厥的一个小官儿“木罕大人”,足以昭示着他们的无知。
“无礼”的漠视了国宴上席间的敬酒言谈,木罕轻轻的晃着酒觞,看着那“礼仪之邦”的将相们虚伪的拜脸,淡淡讥笑。
什么礼仪之邦,不过是披着人皮的狼心猪而已。
正嘲弄的想着想着,却忽见一抹黄影在面前盈盈而立,衣袂微起,清冷的脸上一片天仙下凡般的出尘,淡静高雅之间又透着一种入世的精颖。
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男人的女儿……丞相之女,慕颖然。
他早已知她的身份,他来京都之前早已做好了一切的准备,那个男人,权势滔天的显赫慕丞相,有一女年方十五,名颖然。
心中,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涌出不安的预感:这慕颖然,果是比这殿上任何一个人要难缠得多。
“木罕大人,可否让小女子敬你一杯?”少女一手轻轻晃动着酒皿,微微偏过头来,淡淡而笑。
木罕微微一僵,竟是不自觉的收起了一身的随便,隐隐有严阵以待的意味。
明明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的少女,他却竟是不敢对上那双清澄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仿佛怕是被她看透自己的每一个念头一般。
木罕深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先饮为敬。
少女却没有喝觞中之酒。
只见她向前踏了一步,淡黄的身影几乎要贴到他身上来一般,一阵若有若无的梨花飘香漫进鼻尖,让他在一刹那间仿佛要停止了呼吸。
他初及弱冠之年,已涉足男女之事,塞俑民风开放男女情事更是毫不避讳,已开始涉足“战场”的他,却从没遇到过如斯极致诱惑。
那黄衣少女,明明总是一脸的淡然,如一个大家闺秀般娴淑淡静,却又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精明,而该死的又无意的散发着少女的诱惑。
此刻眼前的她,却只能用“危险”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