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泠深深的看着她，梧心只觉心一揪，手足无措般别过了头。有那么一刻，她不愿面对他。
“朕一直坚信，朕做的一切，皆不可回头，所以不会后悔，更不会回头看一眼。”
梧心默然注视着自己修剪得整整齐齐的指甲，没有说话。这就是他，注定了会染上鲜血的他。
“皇上现今如此说，又有何用？”梧心微微挖苦的一笑。“多说，亦不能还奴婢一个完璧之身。”
“你还会如此介意的吗？”凤泠浅浅而笑。“你不会，因为有太多的，你都不会在乎。”
梧心心中微微一惊。这个人……仿佛能看穿一切，她的一切。她却是幽然一笑。“奴婢在乎的，是自由。”
凤泠的眸子燃起了一丝的火花。“朕不能给你的，是自由。朕已经失去了太多，不能失去你。”
梧心忍住了仰天长笑的冲动。“皇上何曾失去过？从来，皇上都只是站在掠夺者的角色上。”
面对她一再的冷嘲热讽，凤泠出奇的没有发火，而是一再忍让似的，默然不语。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剩下让人怅然的空寂。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而语：“直到很多年以后，朕才发现，有些东西，在很多年前，朕已是一辈子要失去了……”
梧心偏过了头，仿佛知道了他欲说什么，却只有鄙夷。
他这样说，又有何用？要讲失去的，还会比她失去的多了不成？
凤泠似是不曾留意到她那痛苦而嘲弄的神色，兀自说道：“十八年前……朕亲手赐死了此生所爱。”
闻得此言，梧心终于忍不住，仰天长笑。笑声回荡殿中，久久不绝。
“爱？”她的声音，忽变如刀尖锐，“皇上还会懂什么是爱不成？”
心中，只觉莫名讽刺，梧心大笑不止，良久仍未平息。
而那个人，却是很有耐性的等了她下去。
良久，大笑声止，梧心清冷的声音，划破长空：“或者是说，皇上的爱，仅止于对皇权的贪恋而已！”
声色俱厉，犹如醒醐灌顶，让他不由得一震。梧心见他不反驳，唇边讥笑更深，心中却只觉一阵寒凉。
他这是在默认了么？她应该开心，自己的猜测是对的，可是，这一刻，她却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却听那人的轻笑声起。“你总是把朕想得那般龌龊。”
梧心一愣，淡淡道：“难道不是么？”
“很久没有人如此和朕说话了。”凤泠的目中闪过一抹危险的意味。“很久，很久。”
“那，奴婢算是有这个‘荣幸’的吧？”梧心嘲弄一笑。
凤泠依旧没有发怒，只是幽幽道：“朕是真的爱过她。虽然……她属于朕的时间，只有一夜。”
“她？”梧心妖娆的笑了，眸光潋滟，却更似泪光。“若真的是爱，又为何会废她后位灭她满门？若是爱，为何还要让她冠上一夜皇后的羞辱！”
她的步步进逼，这次却很快便迎来了他的还击。“爱，就一定得活着么？爱，就可以成为放弃一切的借口么？”
梧心颓然一笑，平静，却是悲凉。“所以，皇上最爱的……还是自己。”
凤泠不再言语，只是闭上了眼睛。
梧心转过身去，默然看出这个囚笼外。夜空中不知何时飘来了几朵乌云，别样的污暗诡异。
“她在地狱里，生生被地狱之火煎熬着，十八年。”梧心的声音很轻很轻，听在耳中，如鬼魅一般的飘忽。一句皇上的爱，对她而言，又值多少？三生三世，生生世世……“她都不会原谅你，不可能。”
凤泠的反应却是出奇的快。“不会又怎样？至少朕拥有了你。”
梧心一怔，背心仿佛被一道炽热的目光炙着，温热过头最终成了痛苦。
“奴婢……真的很像，废后吗？”
他没有听见她的叹息。
“知道为何朕会把你调来身旁，多次容忍你的无礼，又让你习琴么？”凤泠缓缓道。
“因为奴婢在皇上的眼中，像她。”梧心的声音冷冰冰的，如同她的心。冰冷得难受。
他又何必如此假仁假义的怀念着？十八年前，是他亲手赐死的她，现今，他却在怀念着什么？怀念着自己被泯灭的最后一丝人性么？还是心中仁义爱情的幻影？
只是，他看不见她此刻的嗤之以鼻，而她亦看不见他此刻的表情。
她不愿深究，他亦不愿多说。他只想与她相伴，而她，只想把他折磨至死。
陷进去吧，凤泠，陷得愈深愈好。当你的面具撕下了最后一层，下面，便是你那颗自私的心，供我凌迟。
一晃，已是一个月。
梧心名符其实的过起了“金屋藏娇”的生活，也踏不出养心殿的偏殿一步。
“尚御”之名，他没有收回，她是该感激他给了她最后一块的遮丑布吧？
里面的出不去，连外面的也进不来。不但凤非，连凤城的一面她也不能见上。
正因如此，她再也无法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只是，宫中最不缺的就是是非，流言，也该满天飞了吧？
太子在养心殿为了一个宫婢跪了半天，然后那宫婢就被帝皇藏娇，还夜夜宠爱……
一女共侍父子，狐媚惑主，专宠一房……不知，外面还有没有更难听的名字？
梧心苦苦一笑，抬眸，却正好对上了一双幽邃如夜的凤目。
早已经习惯了他的驾临，梧心只是福身，静静道：“奴婢参见皇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