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他倒也不曾亏待她,日常吃穿用度甚至堪比颖敏夫人重获圣宠之时。
只是,那日以后,他们之间,又岂可能如从前一般的相处?
说得再潇洒也好,一个女子也不可能对破身之人心无介蒂。
尤其,当这个男人是自己“求嫁”之人的父亲。
凤泠双手把她扶了起来,默默看着她,良久,不发一语。
梧心静静看着面前年纪足以当父亲的人,却是自己曾经的挚爱,如今的至恨。
伸手,没有半分迟疑的,扯开了衣带。
她的身份,仿佛成了他的床奴一般,连这一个动作也成了理所当然。
他却忽然止住了她的动作。
梧心的嘴角漫起了一抹嘲讽的微笑:“怎么了,皇上对奴婢的身体玩腻了吗?”
凤泠的神色有些恍惚。“梧心……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梧心恍似没有听见他那句莫名其妙的话一般,幽幽道:“如果皇上对奴婢的身体腻了……请皇上放奴婢自由。”
“自由?”眼神忽转幽冷,他的声音却是轻轻的,淡淡的,只是云淡风清之中夹杂着无比的危险。“生生世世,你只能是朕的。”
梧心很想笑,却发现自己连纵声大笑的资格也没有了。
他凭什么去拥有她的生命?还……生生世世?
可是,他有权,而她没有。他可以掌控她的生命,而她却连自己的生命也掌控不住。
梧心忽然有一种无力感。
她还可以怎么样?她只能四两拨千斤,但面前的人,却远远不止万斤重……
“朕明日到江南出行,来回一个月。”他的声音淡淡的,仿佛说的不过是出宫一天半天的事。
梧心却隐隐觉得蹊跷。如若相安无事,皇帝根本就不会随便出行,而南方……本就不是什么平静的地方。
南方龙蛇混杂,藩王割据,虽说一直有每岁朝贡,然而,却毕竟是外姓藩王……
而今,又要出事了吗?梧心暗暗心惊,脑中飞快的转过数个念头。
却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却听凤泠轻轻道:“朕不在宫中的时候,会嘱人好好保护你。”
保护?冷笑漾开,梧心只觉无比的讽刺。什么保护,不过是堂而皇之的监视罢了!风泠,你在害怕什么?
如此的患得患失,这不像你,一个心狠手辣叱咤风云的九五天子!
梧心冷冷清清的笑了,没有当面截穿他华丽的侨装,也不屑去截穿。
反正,他一走,宫中也不会太平的了。
而天下江山不太平……岂不更好?
这样,对那个只在乎江山皇权的的,是最大的打击吧?
她的痛苦,她必让他百倍奉还……
多久以后,她做到了!
看着银甲精兵攻入宫中,她冷冷的笑了,笑容,冷艳嗜血……
她自由了,却被他束在了宫中,她的名写在了史册之中,终是不得自由。
那一刻,又是谁的心,碎了一地……
那一夜,凤泠彻夜和衣而睡,连碰也不曾碰一下她。
卯时未到,日头已露崭角,梧心转过身去,微微侧首看着那枕边人,眸间五味交杂。
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此的多变,就算是过了十八年,她依旧摸不透。
梧心无声的叹息。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了他鬓边的那条银丝。他,已经三十有九了吧?而她,不过才十多岁,二八年华,一个少女最美好的韶华。
梧心低低笑了。凤泠,你老了,我却还年轻。
过了一刻左右,凤泠起来了,一如既往的没有唤人进来梳洗,而是径自回了养心殿的正殿。
他的脚步声一远去,梧心便坐直了身子,利索的翻身下床。
早已习惯了三十个如此的日夜,她几乎已感到了麻木。
除了眸中深埋深渊的狠厉,还有那一丝悲凉。却不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
送膳的宫女出奇的有问必答。梧心只是问了她皇上的去向,她依旧惜字如金,只说是南方的秦王辖下藩国出了事。
梧心不语,暗自思量着,却隐约已知是发生了什么事。
景德元年,那个人登基以后,在南方几个上表称臣的藩王处安插了“内丞”一职,皆是自己的亲信。
这次他匆匆起程,怕是秦国的内丞通风报信,秦王要蠢蠢欲动了吧?
秦国一直是南方藩国之中最大亦最不甘为人鱼肉的藩国,先帝在位末年,已开始慢慢的露其狼子野心,只是在凤泠即位后忽然向朝廷示好,拜了凤泠的心腹为内丞,上表称臣而岁岁纳贡。
梧心清清冷冷的笑了。愈是如此,实际上便愈是可疑!十八年来,偏是养虎为患,那个人,过分的自以为是了!
他以为自己的国势有多强大,可以一手控制着这许多割据一方的诸侯王,让他们为自己卖命?
冷笑,慢慢的漫去,梧心静静的伫立窗前,一手紧紧的攥成拳头。
却忽见那窗沿上横躺着一枝梅花,皑白如雪,单枝的异常脆弱,却依旧孤高清傲。
梧心一个激灵。这养心殿四周没有一株梅树,那这朵梅花……从何而来?
她忽然醒悟,这枝梅花,更似……是在告诉她一个信息。
这个信息,却是什么?
状似不经意的把梅花收入怀中,梧心挥退了殿中的一切人等,静静的坐落床沿边上。
白梅……与凤非的相遇,不就是在那片香雪海的吗?那时……她更笑言,自己名香雪海!梧心猛地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