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只是笑。沉沦?这两个字,在一个不可触及的世界里。
戏子,懂得入戏,更懂得出戏。
是日,阳光正暖。凤非不用上朝,一大清早便打入了采桑阁。
梧心绾起了一个髻,对镜淡淡一笑:“什么风把鼎鼎大名的东陵王爷吹来了?”
镜中映着一向沉稳成熟的东陵王爷如一个孩子般欢快的笑着,抱肩而立,身上锦袍竟非平日的玄黑,而是多少年前的那抹淡青。“在下可有幸邀得美人共酌?”
梧心淡淡笑了,竟是有着几分昔日的随意光芒。“大清早喝酒伤身,倒不如到清心阁去喝上一杯君山银针?”
凤非随意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俨然当了这是自己的寝居一般。“其实……我有正事要跟你说。”
梧心饶有趣味的“哦”了一声。“是什么事劳烦了东陵王爷的大驾?”
凤非低低一笑,复又正色道:“突厥大可汗在边关吐血坠马了。”
梧心莞尔。“连人也坠下马来,有趣有趣。”
凤非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的一笑:“那夜宫宴,你见到他了吧?”
听他忽然提起那个早已不再触及的话题,梧心一愣,神色渐渐转凝重。
半晌,才听她轻轻一笑,眉宇之间满是狡黠:“奴家不过是送了一个亲手制的锦囊,多番叮嘱在边关才能开启,以表思念,而已。”
凤非忽地笑了。“我们的惊鸿女侠,竟也有笑面虎的一面。”
梧心却敛起了笑容。“宫中有什么动静?”
“没什么特别的。”凤非摇摇头,眸光一闪,又道:“听说皇兄的性情更加的深沉阴冷,变得更乖张了。前两天藏书阁来了一个新进宫的小宫婢,被活活打死了。”
“是因为碰了废后的梨落散曲吧?”梧心淡淡笑语,仿佛这废后的梨落散曲与自己没有半点的关系。
凤非不语,她知道的答案,他又怎会不知。
皇兄这十八年来,日益的暴戾乖张、郁沉难懂,连他的探子也看不出个所以来。他却又怎会不知?
他是为了她,那个他亲手赐下毒酒的废后。可是,死者已去,假惺惺的哀悼着,又能换回什么?
他相信,即便是本来的废后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即便她愿意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江山,而将她弃在足下。
因为,他的爱,只是止于对一个死人的爱,只有死掉了的废后,没权没势没威胁,他才能守着心中那片仅剩的美好度日。
“在想什么?”梧心的琅琅笑语横插进来,在那片静如大海的思绪里,激起了片片涟漪。
那一刻,他竟是心虚似的低下了头。
“非……”她却倏地柔柔的唤着他的名字,轻轻道:“我是时候回去了。”
“回去?”凤非一愣。“不是还有半月吗?”
“你不记得师父说的话了吗?”梧心嫣然一笑。“快刀斩乱麻,早些把事情都处理掉,才是好事。”
梧心回宫之时,正值辰时,皇帝和众臣子都在政事殿议政,梧心独个儿回了养心殿。
殿外的守卫仿佛正在等着她一般,看见了她,紧绷着的脸一下子都松了下来:“尚御来了,快进殿等候皇上。”
梧心略感奇怪,却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踏进了养心殿。
她不在的半月中,这处地方仿佛什么也没有变过,依旧整洁的一尘不染,一丝不苟如其主人。
梧心静静伫立窗前,默然凝望着窗台上的盆栽。
一朝天子,竟在养心殿种了一盆梨花。
梨花……呵呵,这梨花,又会是什么意思呢?她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伸手,轻轻触及那淡然绽放的花瓣,梧心低低笑了。
那个人,把一盆梨花放在窗台上,那是什么意思?
是在假惺惺的怀念那个尸骨乱葬的幕后么?梧心嘲弄的笑着,一伸手,折下了一片花瓣。
生命,最是卑贱,最是没有尊严,一伸手,便可折下。花草尚且如此,而人则更甚。
那个人,又何曾怜花惜花……
正当她把手指移向了第二片花瓣,却倏然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回首,已见那一身明黄,踏步而来。
梧心悠然转身,柔声道:“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终于懂得回来了?”凤泠的声音懒懒的,阴晴不定。
梧心一怔,淡淡一笑:“皇上不是已准了奴婢一月之假了吗?”
凤泠凤目半眯,危险之色又是大盛。“朕准你半月之假,是让你到司乐局习琴,而非到东陵王府!”
梧心的身体重重一僵,随即却又淡然轻笑:“圣上对奴婢一介小小宫婢,也真是关心的很啊。”
凤泠冷哼一声,眸光愈发的探究起来。半晌,才沉声道:“朕说过,凤家的男子,不是你随便便勾引得了的!”
“勾引?皇上忒也太言重了些。”梧心轻柔一笑,淡若清风。“奴婢从来不想勾引任何人。”
凤泠直觉心中徒然生起了一股莫名的怒火,冷笑道:“如非如此,你又何以在东陵王府,一呆便是半个月?”
梧心连眉头也没有蹙一下,浅浅笑道:“皇上又怎知道奴婢不是在东陵王府习琴?”
凤泠一愣,似是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梧心只是清浅续道:“《葬花》一曲,世间上最深知者,唯九王爷也。”
帝王眉毛一挑。“他?他识琴,却又怎会识得此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