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不动声色的淡淡笑着,翻开手中梨落散曲,熟悉的娟秀小字映入眼帘,仿佛糊成了一片。
抬首,倔强的直视着那双王者的凤眸,梧心只觉悲上心来,却仿佛已忘记了悲为何物。
唇间,只是下意识的轻吐一句:“皇上……即便是她恨你,恨你生生世世,你还会后悔赐予灭门废后诏令吗?”
“悔?”凤泠怒极反笑。“小小宫婢,凭什么和朕说悔?”
这样的答案,早已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心中一角,却是仿佛被揪了一下一般。那是……不甘吗?还是……
梧心云淡风轻地一笑。“就凭奴婢是一个小小宫婢。”凤泠?你也会怕吗?你也会讳莫如深么?她也不过是一介小小宫婢而已。
凤泠背转身子,只留给了她一抹阴冷如昔的背影。“朕,不曾后悔朕的任何一个决定。”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梧心冷冷笑了,清冷绝世,浓浓的恨意让人望而却步。
很好!她总算听到了,直到这一刻,他依旧对他的罪毫无悔意。
他,果然是一个皇者。冷酷、霸道,就算手上沾满了万千鲜血还是不会回一次头。无人能够阻止,无人能够改变。包括她。
生命,只是可有可无的工具。杀人,只是一时之间的决定。皇权之下,宫墙之间,没有罪,只有恶。
梧心静静的凝望着那道冷厉而坚硬的背影,一言不发。
如夜的眸子,却又幽深了几分,如无底的黑洞,绝望的把人一把扯进去,直到世界都万劫不复。
宫中,没有罪,只有恶。没有最恶,只有更恶。
为了那一曲《葬花》,凤泠竟准了梧心一个月的假,让她到司乐局“学习”。
她自是没有到司乐局去。可笑,她是《葬花》的曲者,又怎能随那些凡俗乐师习琴?
她却是出了宫,第一次来到了皇城的东陵王府。
王府,低调如其主人,却不失王府的气派,高高的朱墙让平常民家望而却步。
看来,这个闲散王爷,地位还没失去,失去的,不过是随时可以易手的权力……
梧心站在朱门之外,扣了三下门把子,静静的候着。
须臾,府中走出了一个年若六旬的老人,一身暗灰色的布衣简陋如市井平民,竟不能相信这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脉皇弟府上之人。
梧心扣下了满腹的狐疑,微微施了一礼,轻轻笑道:“我是宫中来的尚御梧心,特来拜见王爷,烦请通报。”
老人挖挖耳朵,凑近了一些,微微的酸臭自他身上传来,让梧心不禁秀眉一蹙。
“小姐,你刚才说什么了?老人家,耳朵不好,听不见。”
梧心礼貌的一笑。“无碍。宫中尚御梧心,拜见王爷。”
老人却又凑近了一分,依旧是挖着耳朵,低低咕哝:“老身听不清楚,姑娘再说一遍?”
梧心只觉怒气淡淡上涌。心里,不禁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装疯卖傻。
“老人家,就说是梧心来访,请通报!”她努力让自己的话音平稳,却已是高了好几分。
老者淡淡一笑,浑浊老迈的眸子中忽地变得无比的清明,淡淡的精光毫不留情的直视着微有怒意的少女。
梧心重重一愣。这个老人……果然不简单!
“不敢请教老前辈的名号?”
老者却是幽幽笑叹。“又来了,冗长的句子!”
梧心惊觉上当,却又若有所思。这个老者,刚才三番四次装疯卖傻,结果让她把冗长的句子删减至最简单的短短数字。
他要表达的,却是什么?这个老者,不如表面的老迈,事实上,可能比她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聪明。
“承蒙老前辈赐教,梧心明白了!”梧心低低一笑,灿如骄阳。
老者淡淡笑着,转身,缓缓往府中走去。
迎面而来的,却是她要找之人。
“怎么来这里找我了?”凤非轻轻笑道,把她领进了王府之中。
但见,王府虽大,却竟是没有一丝的奢华,反而处处朴素,甚至简陋,一如府门处的简朴老人。
梧心耸耸肩,歪头笑问:“不喜欢吗?”
凤非但笑不语。“寒舍简陋,堂堂尚御不要见怪才好。”
话中,竟是隐含一股酸酸的意味,让他不由得一怔。
梧心却是不曾感觉到这层酸意,低首,若有所思的道:“东陵王府中,连一个看门口的老人也不简单啊。”
凤非倏然回过神来,忽然为自己刚才的走神感到了羞愧。她是何等理性精明的人,在她身边的他……怎能发这种呆?
“看门口?”凤非直直的对上了她的眸子。东陵王府没有看门口的侍卫,更没有什么老人。“每每有客来,都是我亲自开门的。”
那……那个老者,是谁?
凤非没有守门的侍卫,那他是谁,是什么身份?那个衣衫简陋的老者,又为何会出现在王府之中?
梧心正想开口相询,却听凤非幽幽道:“你是想问我,为何会沦落至斯?”
她不是想问这个问题,这是却忽地提起了兴趣。“我不觉得这是沦落……只是,你是凤泠亲弟,又何须简朴至此?”
凤非幽幽的笑着,不语。但见他把她领到了一座亭子前,作了一个“请”的姿势,先后坐于亭中。
看出亭外,却是一片雪白茫茫,薄凉寒风下,白点翩飞,如一片片的雪花,幽然起舞,却是点点白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