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她要恨下去,便迷迷糊糊的恨下去罢。自己又何苦去动摇她唯一支撑着生命的信念?
开眼,凤非轻轻拉过她的手,扶着她站了起来。
梧心没有一丝反抗,顺从的站了起来,只是双目依旧望着那块隆起的土地。
“怎么了?”凤非轻轻问。“还是放不下吗?”
梧心摇了摇首,浅浅一笑。“不。”
不着痕迹的挣脱了他的手,又低低道:“我不过是不想忘记,这一个誓言。”
她不会再让自己动摇了,也不会做任何的傻事了。
那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让她对自己的信念有任何的怀疑了。那个人……又怎会有情义?他,只有江山,只有称霸。
与凤非在宫门前无声的分别,梧心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永巷。
永巷中,幽深不见天日,一如她的心。
推开了屋子的门,却是赫然发现,自己的屋子又来了不速之客。
梧心一惊,却见那人在她身后飞快的关上了门,一步一步的把她逼到了死角。
抬首,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双碧绿如狼眸的瞳子。
狂傲、野性,尤甚两次躲进衣橱之中的那个人。却不是阿史那木罕是谁?
“阿史那大可汗父子多次屈尊降贵驾临简陋小舍,梧心真是三生有幸啊。”
对梧心重重的嘲讽语气恍若不闻,木罕紧紧盯着她的双眸,眸中锋芒如刀,毫不留情地刺在身上。
“大可汗私闯禁宫,就不怕梧心喊人么?”梧心轻轻一笑,一脸的不慌不忙。
他笑的爽朗,声音狂妄而沉稳。“你不会喊人。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
梧心低低笑了。“大可汗难道很理解奴婢?又何出此言?”
木罕没有笑,直接从怀中掏了一物,展开一看,赫然便是那招安书。
“二十年约,燕云十六州,便是你写的吧?”
梧心垂眸,掩去了眸中那一丝的慌乱。“大可汗此话何解?”
木罕却是忽尔笑了,浅浅的笑,无掩天生的霸气狂傲。“大殿上,本汗提起那二十年之约,连皇帝也有惊怒之色,唯有你神色如常……”
梧心正暗暗佩服他观察力之强,却听他蓦地沉声一喝:“你是她的什么人?”
梧心歪头一笑,清澈纯净如无知孩童:“谁是‘她’?奴婢不知大可汗在说什么。”
木罕不愠不怒,一脸的似笑非笑:“当真不知么……尚御大人?二十年之约,除了皇帝,世间上只有‘她’知道。”
梧心但笑,不语。
木罕的声音淡淡的,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却在空中凝结了起来:“梧心……你就是她的传人罢?”
她没有想过,他竟会问得如此直白。
她的传人?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以来的猜想。
“大可汗这也未免过于武断了。梧心确实连可汗口中的那个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又怎会是她的什么传人呢?”
木罕没有笑。“当真不知么?”
碧绿狼眸中的危险之色幽深了几分,木罕沉声道:“当真不知么?不知,又何以到乱葬岗去拜祭她?”
梧心暗暗心惊。他,竟是连她到了乱葬岗也知道的如此的一清二楚。
在这京都里,究竟还有多少突厥的眼线?
见她默然不语,木罕更是步步紧逼,毫不让她有哪怕一刻的喘息机会:“若是连她姓甚名谁也不知,又怎会在那刻有‘慕氏颖然之墓’的地方叩拜?若不是她的传人,有何须在她坟前行如此大礼?”
梧心抬眸,面对着他连珠炮似的一连串问题,眸光却依旧波澜不惊。
木罕却是笑了,那一笑,竟是没有一丝的杂质,清澈明净,与那个狂野不羁的草原大汗判若两人。
“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子。看过一眼,一辈子也不能忘记。”他的声音,低低的,如梦似幻。
不能忘记?梧心忽然很想笑。那个人……亦如此说过。
最终,那个人却用一盏毒酒来记住了她;而眼前的这个草原大汗,则用一招灭她九族的离间计,记住了她。
却听木罕轻轻的,笑出了声来。“你不愧是她的传人,如此的像她,只有更加的无懈可击……”
梧心漠然,不语。
他说的这些,却又有何用!慕颖然,是他一手害死的,她可没有忘记过他!
粗糙的大手轻轻扫过她的鬓边,让她厌恶的一缩,他却恍似毫不在意,轻轻笑道:“梧心,无心……的确是一个好名字,比你的先生要更加强……你进宫来,日夜侍君,便是为你的先生报仇的吧?”
梧心静静的看着那双碧色狼眸,既没有肯定,又没有否认。
为“她”报仇……又岂止是对那个人展开复仇?眼前这大漠可汗仿佛是忘记了,他自己,亦是罪魁之一。
梧心冷冷清清的笑了,毫不掩饰眸中重重的嘲弄。“可汗忘记了吗?这一切,皆源于那一纸离间。”
木罕深深的望向她,半晌,幽然一语:“你当真如此想么?你不曾听摩耶说过么,看到的,不一定是真……”
看到的,不一定是真?
梧心冷冷笑了。“一个人,如果连自己亲眼看见的也不能相信,那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
听到“亲眼看见”四字,木罕微一愕然,目光又锐利了几分。
再次开口,木罕却没有延续之前的话题,而是轻轻低语:“你是想为她报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