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抬首,梧心幽冷的目光直直的对上了那双略带悲愤的眼眸,轻轻的话音如眸中一般的冷:“皇上不是为江山而生的吗?皇上的心中,不是只有江山的吗?又何须拥有宠爱女人的权力?”
凤泠眸中的冷意更甚,却是带了丝丝的狐疑之色,探究的眸光似是欲要把眼前少女看透一般。
“枕在你的眼中,就是如此冷血无情的人吗?”
梧心微微一愣。不为其他,只为他话音中那些微的悲凉。
她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低眉道:“江山是皇上的棋盘,女人是盘上的棋子,任命,则是随时可要随时可弃的棋步。”
凤泠竟是出奇的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她却是感觉到,那冷冽的气场直逼得人透不过气来,探究的目光愈来愈盛,仿佛要把她射穿一般。
“你是谁?”
三个字,短短的,却是仿佛压得人连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梧心却是笑了,浅浅的,清澈无玷,恍若出尘绝世的仙子,却又妖娆绝代如诱惑致命的曼陀罗。
“皇上还需再问吗?”她没有回答。
凤泠缓缓的合上了眼睛。“你竟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得让人觉得可怕;又是如此的陌生,陌生的让人觉得可怕……”
熟悉吗?梧心冷冷一笑。再熟悉,也唤不醒你的罪。
却见他忽地睁大了眼睛,凤目直直的看着她,清清楚楚的一片警告之色:“今天的话,朕权当没有听过。”
梧心低首,轻轻一笑,那一笑之中,竟是含了多少的沧凉无奈:“有些话,奴婢也想当作没有听过。……那样,也许,奴婢会活得快乐一点……”
凤泠一僵,口中却只是淡淡道:“朕今日不想再看见你,唤林福安进来侍候罢!”
不想看见她……也好!她也不愿对着他的嘴脸。她怕,再多呆一会,满腔的情绪便会忍不住的倾泻而出。
自己的情绪……也许,需要找个地方去宣泄?
梧心默默告退,脚步,不期然的移向了东面。
果不其然,在东宫外截住了那抹玄色身影。
他似是对她突兀的出现没有感到一丝奇怪,只是淡淡笑问:“你是来等我还是凤城的?”
梧心灿然一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吃这些干醋了?”眸光一转,却又正色道:“可以带我去一个地方吗?”
她知道,即便是要推掉太子的课,他也不会拂她的意。
只见他在东宫交代了一声,回了出来,笑得和煦如明媚骄阳。“说罢,去什么地方?”
梧心浅浅一笑。“乱葬岗。”
乱葬岗,即是死囚挫骨扬灰后洒落的地方,位于京都城外之北。
天朝律例,死囚不得留全尸,抄斩后须于乱葬岗挫骨扬灰,撒于乱葬岗,死后以毫无尊严可言的方式归入黄土。
梧心静静伫立乱葬岗前,扯进了身上的披风。
风起了,带起了阴风阵阵。
“我看见了,慕氏九族的骨、肉,洒满这片卑贱的土地,任人践踏。”
凤非没有说话,而是轻柔的牵起了她的手,淡淡道:“你随我来吧。”
梧心没有说话,轻轻点首,目光没有焦距的望向那一片遍布血腥冤魂的土地。
她任由他温暖的大手牵着自己渐变冰冷的小手往前走着,来到一块微微隆起的地方。
梧心缓缓蹲下,只见那里竖起了一块小小的木牌:“慕氏颖然之墓。”
梧心愕然,回首,只见凤非淡淡的笑着,恍惚夹杂了丝丝悲悯。
“宫中的人把你的身体丢出来的时候,我让他们把你的身体交给了我。”
梧心哑然,想笑他傻,笑他痴,眼中却是酸酸的。
“你又何必如此?”
死是忌讳,乱葬岗更是忌讳中的忌讳,他身为金贵王爷,却在乱葬岗亲手“救下”她的身体埋葬,却是为何!
凤非只是幽幽笑道:“我疏通了那日行刑的主刑官,让他把慕相夫妻葬在了旁边。可惜……还是要挫骨。这是我能为你做的了。”
“你……”梧心仰首,强行咽下了滚到眼边的泪珠,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什么?”凤非低低一笑,蹲坐在她旁边,一手把她散落的鬓发绕到了耳后,仿佛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姐姐……你相信吗?世间非无情。”
梧心呆住。她还可以相信吗?也许,她已相信,只是不愿接受。
忽然,想起了那日湖畔他对凤泠说的话:“皇上无情,并不代表臣弟无义。”
便是……如此吗?
双膝一软,梧心霍地跪下,对着那“墓”叩了三个响头。
力道之大,令额头现出了一行血丝。梧心却是恍若未觉,眸光晦暗难明,幽幽一笑,话音阴恻恻的:“我最后一次叩别你们,也叩别慕颖然。从今以后,只有梧心存活于这世上,梧心会为你们报仇,再也没有任何事会左右梧心了。”
蓦地,仰天大笑。笑声,竟如幽灵一般,阴森可怖,让人不寒而栗。
“世间有情有义又怎么样,他无情,我何须有义!”
凤非眸光一闪。“姐姐……”
梧心却是笑得更灿烂了,如盛开的罂粟,绝美而至毒,让人一旦深陷便无法自拔。“他爱他的江山,我便让他的江山变成乱葬岗;他把慕氏九族丢弃于乱葬岗之中,我便在乱葬岗上为他盖棺吧!”
凤非缓缓合上了眼盖,不让她看见眸中的悲悯感伤。他,是深陷进去了,和她一起,掉到了地狱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