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耶没有动,甚至连笑意也没有减退一分。
“父汗还有一句话,让我带给姑娘:很多的事情,并不如表面所想的那样。”
梧心一僵。很多的事情……并不如表面所想的那样?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引她上钓的后着吗?还是……确实的,在暗示着她连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她……应该去赌吗?她……可以一搏吗?
她……可以相信他所说的话吗?
仿佛过了半世之久,梧心缓缓背过身去,合上眼睛,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一字一顿的道:“对不起,我想,王子找错人了。”
真相……除了她坚信的真相,怎还会要第二种真相?
真相,不是事实,而是一个人选择相信的事实。
真相,是一个信念。相信了,就不能怀疑,否则只会万劫不复。
“尚御确定,尚御不会后悔?”摩耶的声音阴恻恻的,恍似谁人的幽叹:“父汗曾给我说过一个故事……一个人。他说,那是世间唯一一个他畏惧的人。”
那是什么人,她又怎会不知?
她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回首,幽黑如无星夜空的瞳眸直直的看向他,无星夜空的瞳直直的看向他,无声的下了逐客令。今天的试探……不过是一个开始。
可是……这又如何?慕颖然早已死个彻底,任凭那草大汗再探再试,她也只会是梧心。
这是试练,亦是命运。她必须坚持着自己的信念。她正在背水而战,回头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她可以利用木罕,可以利用摩耶,可以利用突厥借力打力,却不能让人左右自己。
狠狠的合上了眼盖,再次打开之时,摩耶的身影已然无声无色的消失。
梧心清清冷冷的笑了。
消失了,更好!
明天,又将会是新的一天。
一夜未眠。
卯时未到,梧心便换上了正装,来到了养心殿。
殿外的守卫已认得她,颔首唤了一声“尚御大人”,却又伸手拦下了她。“皇上……还未起床。”
还未起床?梧心一怔。凤泠严苛待己,平时五更天便起床,今日快到卯时却竟兀自未起。
侧首,却看见了停在殿外一角的恩辇。她……还在殿内吗?
自古以来,侍寝妃嫔不得在养心殿内过夜,再得宠的妃嫔也得在三更天时送回自己的寝宫。
那郑才人……却竟在养心殿内过了夜,甚至还打乱了凤泠的作息时间?
若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打死她也不会相信,那阴沉冷酷的帝王会为了一个小小才人破例。
“我去唤醒皇上,他该去上朝了。”梧心冷冷道。
“皇上的事,岂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够去管的?再等两刻钟,真要到了卯时,才进去唤他罢。”
侍卫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一棍子打醒了她。那个的事,又与她何干?
准备冲将入去的那一刻,她为何会有那么一种……近似愤怒的感觉?
在殿外等了一刻钟,终于见到殿门徐徐而开,缝中盈盈走出一抹娇影,却不是那昨夜侍寝的郑才人是谁!
单薄的白纱掩不住那霸道帝王的烙印,薄如蝉翼的身子仿佛随时要散架一般,连步子也是不稳。
梧心微微点了一下头,不语。她从没有想过,冷心无情的他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夜。
郑才人虽说是宫中的一位主子,尚御却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女官,连位高权重的娘娘们也得礼让三分,见了也客客气气的唤一声“尚御”,那郑才人却是径自昂首走过,目光落在梧心身上的那一刻,甚至带了些许的戒备和……敌意。
梧心微微一怔。为何……会有敌意?
她与那郑才人毫无交集,事实上与整个后宫的人无甚交集。她不过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奴婢,与皇帝之间没有跨越雷池半步,对后宫的任何女人都构不成任何的威胁。
那郑才人眸中清晰可见的敌意,却……又是为何?
梧心踏进内殿,只见那一朝帝君正斜斜的半卧榻上,凤目半闭,慵懒之中竟带了半分苍老颓然之态。
梧心微微一僵。她从来不曾把“颓然”二字与这个阴狠帝王扯上关系。
“皇上,该去上朝了。”梧心深深吸了一口气,回过神来,低低一语。
“尚御来了啊?”凤泠的声音,仿佛还在梦中。
“皇上,该去上朝了。”梧心再次道,目不斜视的直视着前方空荡荡的地方。
“该?什么是该?”凤泠的声音已是带了微微火气,似是心情不佳。“为何人人都要对朕说这个该字?”
梧心一愣,唇边微笑却又冷了一分。“皇上是九五至尊,自有万里河山去守护,不该纵情声色。”
“纵情声色?”凤泠轻轻一笑,眼帘缓缓开启,露出了一双幽冷如冬夜的黑眸。“尚义是在怪朕昨夜留了郑才人过夜么?”
“奴婢不敢。”梧心低首,清冷而笑。
凤泠缓缓坐直了身子,眸中犹似梦中的迷雾已去得一干二净,漫开的森然冷色让人望而却步。
“朕是一朝天子,难道连宠爱一个女人的权力也没有吗?”
梧心一凛,却只觉自己很想笑,竟是差点笑出了声来。
那个人,竟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
宠爱一个女人?他什么时候想过去宠爱一个女人了?
他的眼中,只有他的江山,他的野心,他的皇权。女人于他,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或不可利用的弃棋罢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