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拥有一双狼眸的草原王子,把刀横架她的脖颈上,不羁狂笑。
那个人,一身如雪白衣,负手伫立,不慌不忙。
他温润儒雅的笑着,清澄如水,让人莫名的心安。
他说,把刀放下来。
如狼男子爽朗一笑:你是什么人?和慕相之女是什么关系?你可以给我什么?
她一脸的平静,若隐若现的微笑浮现在嘴角。
她知道,那突厥王子以自己为胁,一方面是因为自己是唯一一个识破了他假使臣真王子的身份的人,另一方面是要威迫权倾朝野的父相与他合作。结果,没有等来爹爹,却等来了那个他。
那一刻,她却相信了,那个温煦如暖玉的男子,会是他的救赎。
他说,二十年后,若木罕王子为汗,必许燕云十六州予突厥。
二十年后……思绪蓦地扯回现实,梧心无声的笑了,嘲弄,自嘲。
那时的他,如同谪仙一般的他,出现在她的面前的那一刻,已是全盘计划的第一步了吧?
那时的她,却是何样的痴,何样的傻,“英雄救美”,便要身心相许。
二十年前,他早已想到,自己会成为至尊,用皇权许突厥燕云十六州。
自己呢?却一直都是沉醉在自己愚蠢的幻梦之中。
二十年的局,二十年的筹谋……也许,他才是真正的王者,连阿史那木罕也要逊他一筹。
二十年之约,那个人,却怎会实现?燕云十六州一去,北方防御便等同虚设。
不出意料之外的,果听凤泠冷冷道:“燕云十六州,木罕大可汁也真是贪心。”
木罕却是面不改容,笑得灿然狂妄。“二十年前,天朝皇帝可不是这么说。”
听他三番两次提起二十年前之事,凤泠目中的冷意更添,周身散发着寒霜一样的冰凉气息。
木罕却兀自不罢休,琅琅笑道:“天朝皇帝向来一言九鼎,何以现在却出尔反尔?”
凤泠笑了,笑得没有一丝温度,冷得让人不由得一抖。“向突厥承诺燕云六州的,乃前朝二皇子,而非朕。”
梧心一愣,一咬下唇。他,当真好狠,好奸佞!
当初的他……以二皇子的身份许诺,却连自己的姓名也不曾提及。
那一年,他对木罕说:我以天朝二皇子的身份起誓,二十年后,必予突厥燕云十六州。
两年后,他对她说:我以天朝二皇子的身份起誓,他日登基,必予后位于你,携手白头。
天朝二皇子的身份……如何的讽刺,如何的傻!
当他已成天朝帝王,不再是二皇子,二皇子的山盟海誓……皆已成空!
自己当初当真还以为,他对自己,是发自真心的情,是能许一世的诺言……
木罕哈哈笑了,狂傲如昔,更添了丝丝不屑与鄙夷。“很好!今日木汗终于见识到,天朝皇帝的耍赖绝招!”
梧心心念一动。她没有想过,为了那燕云十六州,那个人……竟要在这突厥大可汗面前,如此耍赖。
凤泠没有说话,脸色却已成铁青,一双眸子则已燃起了熊熊烈火。
面面相对,木罕的谈笑自若,仿佛已胜了凤泠一筹。
龙虎斗,斗的是巧言妙语,斗的更是心计深谋。
僵持不下之时,木罕却一下刺破了那个最碰不得的气泡。“当年,天朝皇帝对她许以后位,亦是以此一招耍赖的吗?”
梧心重重愣住。他在说什么?
那个“她”,是谁?是废后吗?
为何,要说起她?
不是她的话,又会是谁?
她的生死,与这个草原大汗又有何干?
再次见木罕启唇,他却已转移了话题。“若本汗留犬子在京中为质子,不知天朝皇帝可会放心?”
质子?梧心抬目,这才留意到木罕身后之人。
浓眉大眼之间的狂野傲然与木罕如出一辙,身上异常普通的大漠装束,没有掩去一身的狂傲气息……却不是阿史那摩耶是谁?
见她终于看见了他,摩耶灿然一笑,朝她眨了一下眼睛。
携了最得力的儿子上京,以其为质子……木罕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还是别有用心?
眸光,不期然的与凤泠的目光对上,只见他眼中亦是若有所思。
梧心淡淡一笑,处之泰然。她知道,凤泠亦对木罕的用心持有狐疑,必会以引蛇出洞一招来探得。
不出意料之外,果听凤泠沉声道:“木罕大可汗愿留下王子在京中为质子,足见和谈之诚意。只是,区区一个人,又怎抵得上十六州?”
梧心微微一怔。这皮,他当真是准备赖到底了。
只听凤泠续道:“所谓和议,本朝与贵邦之间必须开诚布公,那不若燕云十六州设为边界交易区,撤去严关,加强边疆交流?”
燕云十六州设为边界交易区,撤去严关,实已几乎与风尚燕云十六州无异。
只是,他如此做,便保住了天朝的尊严。
二十年之约,他毕竟是一朝天子,不能赖皮到底;所以,他只能以如此一个自欺欺人的方法,来维持着自己最为重视的尊严。
木罕没有再言,梧心却隐隐生出了一种不安:他,定不会就此罢休。
他的后着,却是什么?
一日的活干了下来,夜间,凤泠招了一个才人侍寝,梧心不用守夜。
打点好内殿的一切后,已是二更天,天色暗然无光。
梧心漠然告退,走出养心殿之时,恰好看见了载着侍寝妃子的恩辇往养心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