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下去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他的笑脸,纯净明澈,一如十七年前的青衣少年。
水声潺潺,仿佛谁的爽朗一语:“在下云州莫非。”
温暖的怀抱护着不会武功内力的她沉至水底,仿佛那炽热温煦的明阳。
暖和的唇瓣,软软的,忽尔贴上她的双唇。
梧心一惊,蓦地睁大了眼睛,却见他正为自己渡气。
无关男女,无关风月,甚至无关情爱,心中只是感觉到一种彻骨的温存,直沁心脾。
不知向下坠了多久,仿佛到了潭底,梧心已觉一阵晕眩,却觉自己被人一把抱起,往前走着。
他的怀抱,如骄阳温暖,如春日明媚。无关爱欲,只有如画缱绻的关心。
水中,他吃力的走着,对抗着身体的浮力,抱着软软的人儿,往前直去。
只觉自己仿佛斜斜的往上走着,过了不知多长的时间后,“噗”的一声,露出了水面。
梧心只觉自己被轻轻的放在了地上,坐直身子,咳了几口水出来后,悠悠睁开了眼睛。
却是赫见凤非脸色煞白,躺在一旁!
梧心一惊,忙去探他鼻息,竟是气若游丝。
他身怀武功,在水中行走也不算太过的吃力;可是,他抱着她,还要渡气给她……
梧心大惊,勉力扶起他的身子坐直,在他背上猛拍。
他没有吐出水来,却是吐了一口的鲜血。
梧心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环视四周,只想确认一下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若是在城中,便可在街道两侧寻找郎中的店子;若是出了城外,则要先找办法进了城才说。
梧心这一惊,却是非同小可。
只因,他们现正身处之地,正是一个人工湖畔,白梅环绕,在冬日微阳下如雪纷飞。
却正正是十七年前她与凤非相遇的地方!
梧心心头一震,瞬间,已明白了所有,不禁暗叹叶国公布局之精妙。
若是哪一日,他当真举杆谋反,兵士从暗道进入地宫,再从湖畔“上岸”,已是直接进入了后宫。
不经皇城宣武门,没有任何羽林军可予拦截,必能所向披靡,轻而易举的夺下皇宫。
只可惜,棋差一着……
幽幽一笑,却见凤非已悠悠醒转,低低问了一声:“这是……”
她忽然很想笑问一句“你不认得了吗?”却终是轻轻道:“宫中,莫多言,快走。”
毕竟,一个闲散王爷,一个告了病的宫婢,全身湿透的出现在人工湖畔,被有心人发现了可会落下话柄。
梧心勉力支撑起身子,双手攙扶着虚弱的凤非,步步维艰的走出了梅丛。
才走了几步,却赫然发现了一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明黄龙袍加身,一头墨发以金冠束起,眼眸如子夜幽邃深暗,却不是那九五至尊是谁?
梧心不禁惊叹,他,来得好快。
不过,他并非从水中出来,至少证明了他不曾发现那条地道。
深深吸了一口气,梧心拉着凤非的手,福身道:“奴婢参见皇上。”
凤泠的脸色淡淡的,似笑非笑,看不出半点的喜怒哀乐:“尚义不是告病么?为何会与东陵王出现在此?”
梧心心下一凛。小小尚义告病,他竟也知道的一清二楚……这宫中,真的有什么事,是他不会知道的吗?
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慌乱,梧心颔首,浅浅笑道:“回皇上的话,奴婢……奴婢……”闪闪缩缩的,开始结巴了起来。
那一瞬之间,她已想好了。既是巧遇,何不利用这天时地利人和?
“奴婢失足落水,是九王爷救了奴婢上来。”她状似害怕的颤抖了一下,故意忽略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她为何会出现在此。
凤泠双眸中寒芒一闪,冷然一笑,一手挑起了她的下颌,声音轻柔的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尚义,你是聪明人,为何会出现在此?”
梧心轻轻一抖,垂下的长长羽睫盖住了闪着吞吐微茫的眼眸:“奴婢……奴婢……太子殿下……奴婢……”
眸光微微一抬,仿佛望向了被封锁的椒房殿,却又慌忙移开了视线。
那一个微小的动作,却已被凤泠全以捕捉。
太子殿下,椒房殿,此两者的关系也就是椒房殿那位被“永久”禁足的皇后而已。
这样一个细小的念头,已在凤泠心中种下了祸根。
他必会以为,太子不顾他下的禁足令而让自己的宫婢明里告病,实质偷偷探望皇后。
他是如此骄狂的一个人,他不能容忍自己的威严被挑战,而他心目中的太子此举,无疑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如此,便已是等待发芽的仇恨祸根……
凤泠的森然一语,却是让梧心一震。“你有没有见到皇后?有没有!”
梧心倏然醒觉。他是怕她发现皇后不在椒房殿吧?
她忽然很想笑。一朝帝后,竟像偷情般怕被别人抓个正着。
脸上,却依旧是一脸敬畏恭谨的表情。“奴婢在经过湖边时一时不慎,失足落水。”
一句话,看似问非所答,却是以四两拨千斤。明里像是问非所答,实质却是在暗示,自己不曾见过皇后。
凤泠恍惚相信了她的话一般,眸中冷色少了几分,转首,却是对上了她身旁的凤非:“东陵王又为何出现在此?”
凤非却是毫不畏惧的迎上了那双森然冷冽的龙眸,沉静稳重的瞳眸之中,甚至含了一丝丝的悲悯。“皇上若是忘记了今日是什么日子、明日是什么日子,臣弟不想多言。只是,这里……是臣弟一生中最快活的地方,皇兄无情,并不代表臣弟无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