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只觉攥住他的手又加重了几分,更在微微颤抖着。虽然,明知这只是一句圆谎,可是,她竟几乎……几乎让心为之沦陷。几乎。
这湖畔……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地方?她是谁,她何德何能,她不过是在这湖畔与他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她不敢抬首,强行咽下一切不该拥有的情感,却依旧感觉到,他那温煦如阳的目光,照亮了她的心灵。
凤泠的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是添了一丝似有若无的警告意味:“皇弟不要忘了她的身份。”
凤非哈哈笑了,双眸散发着嘲弄悲悯的光芒:“身份?她还有身份吗?”
“凤非!”凤泠脸上已现怒气,失控似的,连名带姓的喊了出来。“这些年,朕是不是对你太宽容了!”
梧心心下一凛,连忙低低道:“王爷身子虚弱,请皇上准许奴婢扶王爷到太医院一趟。”
凤泠深深看了满身湿透的她一眼,那眼神……竟是仿佛要把她最深的秘密看穿一样。
梧心只觉心快要跳出来了,无名的恐惧蔓延着,脸上却是不动声色,依旧恭谨如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奴婢。
仿佛过了很久,才听他毫无表情的一句:“去罢。”
梧心不再多言,扶着凤非盈盈拜退。
走了十数步,却恍惚间听见了那人的喃喃呓语:“也许,朕是真的无情无义……”
梧心一怔,却没有停步,坚定的往前走去。
他,又怎会不是无情无义?他的眼中,哪有情,只有他的江山他的恨。
其余的,都不过是过客……而已。
从寒凉的潭水中出来,本来诈病的她竟是当真得了风寒,连着告了三日病,第四日才回到了东宫。
来到东宫之时,凤城正懒懒的坐在书案前,一手支颐,漫不经心的看着窗外满园冬色。
梧心淡淡笑着来到他身后,盈盈福身。“奴婢参见太子殿下。”
凤城没有回头,声音似笑非笑:“身子……可好?”
梧心中规中矩的回答:“托殿下鸿福,奴婢身子已无大碍。”
凤城淡淡的“恩”了一声,不再言语。
梧心抬首,望向壁上,只见那里挂了一幅似是新作的画,甚是惹人注目。
画中,中心一虎俯卧,围着它的则为一条潜伏之龙。龙虎皆张牙舞爪,只是没有任何实质的斗争。
梧心心下一凛。卧虎潜龙。
画下的小字,娟秀清雅,显是出于那温润如玉的少年太子之手。
梧心却只觉心似要停顿了一般,惊吓的说不出话来。
只因,那些小字,正是:卧虎潜龙,谁为王?
那日,在相府地宫中,她说的话,竟是与这些小字如何的相似,又如何的不同。
她说,卧虎潜龙,谁应救?
他题的,却是:卧虎潜龙,谁为王?
谁为王,谁为王……是在隐喻什么吗?她不禁抖了一下,嘴边却勾起了一抹微笑。
凤城回首,温润一笑。“梧心是在看那幅《卧虎潜龙》吗?昨日,皇叔来给孤上课,教的便是这卧虎潜龙。”
梧心一怔。皇叔……原来,这一切的主使者,便是凤非。
他这是在做什么?在帮她吗?还是在帮自己?
梧心心下飞快的掠过了一连串的问号,脸上却是不动声色,浅浅笑道:“那殿下认为呢,卧虎潜龙,谁为王?”
凤城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依旧温润的笑着,声音轻柔如缥缈的浮云:“皇叔给孤说了一个故事。卧虎无心称王,却被潜龙斩草除根。谁才是真正的王者?潜龙……配吗?他配称王吗?”
他的眸子中,如玉的温润已被混沌覆盖,中间透着寒冽的微芒。
梧心低首,不敢看他,却控制不住颤抖不已的羽睫。
卧虎无心称王,却被潜龙斩草除根。说的……不正正就是慕相……她的爹爹吗?
那个人,那条潜龙……他配称王吗?他配坐上至尊之位吗?
梧心忽然明白了凤非的用意。他……正在做着她一直在做的事。
不满、不平、甚至仇恨的种子已播进凤城心中,终有一日,他会问出:他的父皇,配吗?
那日,便是那个人的毁灭,最痛苦的毁灭。而,非……也不用韬光养晦,低着头做人了。
梧心笑了,冬日的微阳映的她的淡笑,别样的诡异。
“潜龙吗?他配。只因,卧龙太弱,太多……软肋。”梧心只觉自己的声音仿佛带了一丝的哭腔。“强者为王,恒古不变。”
混沌的温朴明眸顿时清澄,凤城亦笑了,仿佛看透了一切,嘴角的微笑却是夹杂了苦涩。“强者为王,孤明白了。”
直直的对上她的双眸,他眼中的坚毅让她不禁一寒。“只有比潜龙更强,才能守护想要守护的。孤……明白了。”
守护……想要守护的?他为何要这么说?梧心愣住了,良久亦想不出一个所以来。
凤城的声音却忽转低沉,仿佛在奋力压抑着什么情绪一般,过了很久,才轻轻道:“父皇调了你到养心殿为尚御。”
梧心一惊,差点没呼出声来。皇帝?皇帝调了她到养心殿为御前的尚御女官?
“殿下……”愕然开口,才吐出了两个字,却被凤城生硬的打断。
“总管公公已在外面等着,快去吧。”
梧心僵在了原地,过了良久,才愣愣的转身,一声不响的走出了东宫。
她,又一次的,被人当作货物一般,扔到别的人手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