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因为叶国公一案吗?
那……这个地宫,并非属于爹爹,而是属于叶国公叶烁?
黯然的双眸蓦地一亮,梧心淡淡笑了,神采在脸上漫了开去。
她的坚持……不曾有错。她没有错,爹爹也没有错。爹爹是忠国平叛的大丞相,又怎会勾结突厥意欲叛乱呢?
这地宫,这地室……也不过是属于那当真意欲谋反的叶国公……而已。
“叶国公好棋,曾说‘弈棋论天下’,曾得出一句惊世结论:潜龙卧虎,置之死地而后生。”
梧心重重一震。潜龙卧虎!
看向杂乱无章的棋盘,散落的黑子若是串联起来,竟是隐隐成潜龙之型。而棋盘中心的白子,了无生气,恰似卧虎。
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又是什么意思?
黑白双方,皆已了无生气,成苟延残喘之像;那,又如何“死”,又如何“生”?
想了良久,梧心哈哈一笑,紧锁的眉头倏然放开,眸子重复清明,满布浓浓的自嘲。“这种时候,还想着这破棋局作甚?”
人都不知什么时候才走得出去了,还钻研这局做什么。
“不。”凤非却忽地坚定的说了一句。“这棋局有玄机。”
梧心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仿佛想要看穿他在想什么。
“你看。”凤非忽指壁上一道浅浅的缝痕,“这壁没有封死。”
梧心顿时全明了。他说的,再简单不过,却是他们唯一的活路。
叶国公好棋,以棋为开关,这个棋盘,便是开启面前出路的唯一办法。
置之死地而后生……即是说白子,有是说黑子。白子积弱,黑子元气大伤,棋局已难起死回生。
“非……”眸光一转,梧心幽幽一笑,“龙与虎,谁应活?”
凤非一凛。龙与虎,谁应活?
六个字,说的,却仿佛不是黑白双子,而是天下大局。
虎,龙,皆是天下强者,一者卧养,一者潜伏,最终,却是谁,才有资格活下去?
救龙,则灭虎;救虎,则灭龙。虎龙不得并存,只能活其一。
一如……一国不能侍二君,王者只能有一。
“非。”梧心轻轻一笑,瞳子中仿佛闪过了诡异的光芒,“我好想忽然明白了……他。”
若为君者,必不能容忍强者出现,一如权倾朝野的慕丞相。所以,他选择了毁灭。
“可是,我不会原谅他。”
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只能有恨。
微微一笑,梧心抬手,往棋盘上的一个交错之处,轻轻一推。
中间忽然深陷,那一个交错之处恰好成了一个圈,正是一枚白子落下。
白子自封死路,一大片的白子成了死眼,却已冲出了棋盘中心,漫向黑子之外。
置之死地而后生。
倏然间,整个棋盘向后一陷,露出了后面的天地。
梧心秀眉微蹙,沉声间:“这是什么地方?”
凤非却忽然闭上了眼目,微微一沉吟,良久,轻轻一语:“你听,是水的声音!”
梧心一惊,深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神,却果真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一直往前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多远,只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片水源。
只见眼前是一个人工湖一般的水塘,骤眼看去,竟是一片深蓝,深不见底。
“这是什么地方?”梧心紧绷的眉头没有放松,眸子中的警戒又高了几分。“水源……从哪里来?”
凤非淡淡一笑。“水源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水源的就有出路。”
梧心笑了,那是寥寥可数的发自真心的微笑。毕竟,绝处逢生,是会带来喜悦的。
可是……他们要怎样才找到出口?
眼前,除了这一处水源,根本别无他物。他们要怎么样,才能回到地面上去?
“记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吗?”凤非忽道。“叶国公的棋艺之精,并不单单仅限于棋盘上。”
梧心定定的看着他,恍然大悟。棋艺,并不单单限于棋盘上。这地宫本身,这出路,就是一个棋局。
看着深不见底的湖水,梧心深深吸了一口气,终是问出了最不愿去问的一句话:“我们……只能跳下去,是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毕竟需要的是勇气。
人性怕死,且怕未知之事。这人机关,考验的不是才智,而是人性。
她不禁配服起那叶国公来。他的棋艺之精,不在弈棋,而在弈人。
若这地宫当真是为叛变而设计的,那其中的机关便是考验他的兵士所为。只有智勇双全者,破解棋局,跳下无底深潭,才能走出这里,助他成事。智勇缺一的……他,宁可不要。
只可惜,只轴惜他不曾有机会展现他的才华,已被满门抄斩。否则……今日的一切,也许皆已不同。
虎龙二者,若当年虎当真超越了龙……今日的她,会在何方?
只是,过去了的,早已毫无意义,她亦不愿再去作多想。
她,不怕死。死,并不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她亦知道,自己不会死,自己不能死。
抬步,走到潭边,正要跃进,手却倏然被人抓住。“陪我……一起跳下去,可好?”
他的声音,低沉,稳重,有着一种静人心神的力量。
梧心笑了。她知道,他的“陪我”云云,不过是在给自己一个借口,去陪她,却给予相互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