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刑拷打之下,那宫婢依旧矢口否认;九王爷接掌此案,不足三日神速破案,那小宫婢离落承认了一切罪行,并供出了“幕后主谋”。宫婢画押的证词和皇后字迹的字条,成了此案最有力的证据。
三日后,刑讯结束,刑讯结果谨呈圣上。
翌日,宫婢离落因杀害龙嗣、宫妃被判斩立决,十一月初八于午门问斩。
夜,凉如水。天色漫漫无光,这又将是一个长长暗夜。
天牢中,一抹碧色的身影,在微弱摇曳的灯火下,忽明忽灭。
碎银的声音叮叮当当的,隐约传来了守卫欣喜的谢语。只见一个年青的高个子守卫手执一串钥匙在牢笼间穿梭,身后跟着一个身形娇小的少女。
少女一身碧色的东宫宫装,略微苍白的脸上平静淡漠如静水,没有一丝波澜。一双如夜色浓郁的黑眸,幽邃如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要把看见了的人都扯进地狱去一般。
“尚义大人,你要见的人就在这里。”守卫在一道铁门前停下,抽出一把钥匙在匙孔中一钻,“啪”的一声打开了锁。
那少女,自是东宫殿前尚义,梧心。
“谢谢侍卫大哥。”梧心低低浅笑,推门而入。
只见一名蓬头垢面的麻衣少女正蜷缩在囚室一角,蓬乱的头发盖住了大半边脸,灰尘血污令她面目全非,却仍依稀可辨。少女身上的粗麻布衣已所剩无几,但凡破损处皆露出了结痂带血的肌肤。
梧心缓缓蹲下,淡淡而笑,笑意却远远未及眼底。
“离落。”
离落恐慌抬首,声音里充满了惧意:“你……你……”
梧心轻轻一笑,浅若清风,却让离落不住的颤抖。
“你,不要过来!你……是你!是你!”
“我怎么了?”梧心的声音淡然无温,听在离落耳中,却似索命的修罗。
离落已害怕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语无伦次的道:“梧心……尚义大人……求,王爷……放过奴婢的奶奶……”
梧心一怔,嘴边的笑却是更加的妖娆夺目,如一朵嗜血的曼陀罗。
“我本无心害你,你的家人,我们自会放过。”
两月之间,她早已打听好,离落有一个相依为命的老奶奶,是以凤非一接手此案,便以离落的奶奶为软肋,让离落“说”出“幕后真凶”来。
一切,早已部署好。皇后,终是会败在她……他们……的手下。然后走进她的毁灭。
梧心忽地哈哈大笑,笑得直呛了气。爽朗,妖娆,明明是如此快活的笑,却仿佛有那么一丝的苦涩。
离落行刑的那日,天降飞霜,久久未止。
午门前,凤非一身玄衣华服端坐官座上,身旁一声“时辰到”,“斩”字竹签抛在地上,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如这竹签一样,卑贱的抛在了地上,丢弃,再难超生。
刽子手手起刀落,殷红的血溅了一地,滚滚热血,无比的寒凉。
凤非缓缓合上了眼眸。虽是不忍,却是不悔。
那日,他撞上了离落之时,已“顺手”放了一点东西进离落的怀中。
那一刻起,他已不能回头。
那一张薄薄的纸,自是与皇后字迹如出一辙的她所书。
一个“焚”字,不多不少,最是让的深信不疑,是皇后下的命令;颖敏皇贵妃的一尸两命,成了皇后一手谋划之事。
如此,谋害宫妃、龙嗣,两条罪名,已足够让皇后难以翻身。
“走吧。”幽幽的话音传入耳中,凤非不用回首已知是谁。
“你怎么在此?”凤非愕然,回首,果见一个娇小玲珑的少女盈盈笑着,静静的站在那儿。
梧心似笑非笑,声音轻轻的,清澄如水:“我向内务府告了病,他们给东宫临时调了一个人过去。”
凤非默然。直到撤退时,他才问出了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来?”
梧心一偏头,笑容清澈明静,仿佛纯净无玷。“来送行。”
三个字,清淡如风过无痕,闻之却在心头留下了战栗。
撤回皇城,凤非走在前,梧心稍后,一同走进皇宫。
“不回永巷吗?”见她往中宫的方向走去,凤非奇道。
“回去?不。”梧心幽然笑叹,“还有一个人,要我送行呢。”
凤非恍然大悟,想到此处,却又不自禁的一颤。
明明,她的笑,如此的娇俏明澈,听在耳中,却竟是如此的可怖,恍若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
进了内廷,梧心却终是没有到椒房殿“送行”。
只因,她听到了两个小宫女的对话。中宫皇后没有被废或受刑,却是终生囚于椒房殿,一切待遇如最低等的从八品更衣,除了贴身的宫女外,中宫宫婢一概没入掖庭,成为最卑贱的贱奴。
皇后虽不曾被废,却是除了名号外已与冷宫废后无异。
闻得此话,梧心却是一个掉头,往来路而去。
“不去椒房殿了?”凤非的声音中,听不出任何的感情,梧心却恍惚感觉到了一种沧桑的意味:“我还以为……”
“你是以为,我会兴高采烈吧?”梧心的声音缓缓的,微微的苦涩。“她还没有完全陷进去,我去送什么行呢。”
是的,她不快乐,所以没有向皇后耀武扬威的资格。
明明,皇后已经踏了半只脚到地狱去了,明明,皇后已经是几乎一无所有的了,为何,她还是不快乐,仿佛被噎住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