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离落是皇后的人,收到字条后必会夜会皇后派出的人。梧心前世自小和皇后一起,师出同门,字迹几乎一模一样,连离落亦难以分辨。字条上让她子时与皇后的人在柴房见面,亦告诉了她,尚义是皇后的人。如此,离落必深信不疑。
而他要做的,不过就是“巧遇”从柴房出来的离落。
大火熊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蔓延到了正殿,后殿……
“锦绣殿的柴房走水了,奴婢去喊人!”离落一脸焦色,欲要抬步,却被凤非一手拦住。
“夜深忽然走水,为何只有你一人从柴房的方向而来?”
离落一惊,忙道:“王爷饶命!与奴婢无关,与奴婢真的无关!”
“是吗?”慵懒低沉的话音自唇间吐出,凤非低低冷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你哪里也不用去了,本王唤人来救火。”
火,已然覆盖了锦绣殿,把宏伟华丽的亭台楼阁吞进了熊熊火焰中。
内务府派了救火的人来时,锦绣殿已被来势汹汹的烈火吞噬。
“王爷!”为首的内侍上前来报,“锦绣殿火势太大,下官与兄弟们进不了去!”
凤非心中暗暗叹了一声,嘴上却是道:“尽量吧!颖妃娘娘腹中的龙种,你们即便有十条命也抵不过的。”
待众侍卫闯进去之时,锦绣殿却已烧成了灰烬……连同殿中的那个大腹便便的女人。
一声“皇上驾到”,犹如晴天霹雳。
明黄的身影在颤抖的参拜之声中走下帝辇,精雕如玉的脸上没有一丝慌乱,仿佛神色如常。
“颖妃呢?”
他的声音,明明淡漠如水,却在闻者的心头上结了一层霜。
内侍上前,颤颤抖抖的跪道:“回皇上的话,颖妃娘娘……她……”
“她什么她!”平静的表象被瞬间打破,如烈火焚着每一个人的面庞。“说!颖妃怎么样了!”
凤非默然看着盛怒下的皇兄,脸上没有如其他人一般的惊恐,只有一片淡漠明静。
皇兄……对华敏宁,并非完全无情的吧。
心底,忽然庆幸,梧心在起火后已回到了永巷的居所。这一刻,他本能的不愿让她看到皇帝的表情。
尽管……他已知道,她不会伤心,她不会有任何感觉。
“请……请皇上……节哀……”内侍战战兢兢的道。
凤泠不语,一脚踢开了那人,身躯重重一震,一把蹲在了那具烧焦了的躯体身侧。
“颖然……”
凤非看着那失魂似的皇兄,脸上的表情,如梦似幻,他最是熟悉不过。
十七年前……他的皇兄,亦是如此看着“她”的尸体,轻轻呢喃她的名字。
凤非轻轻一颤。他的皇兄,看着华敏宁的尸体……却喊着姐姐的名字?
回过神来之时,却见凤泠已站了起来,一脸如昔的淡漠。“是谁做的?”
四个字,不缓不急的,寒凉如千年冰潭,把听者都僵住了。
良久。
夜色暗无月光星火,锦绣殿的熊熊烈火已灭,只剩下了废墟之间的空寂恐怖。
“皇兄。”凤非淡淡的开口,“臣弟给太子上完晚课,正要出宫之时,路过锦绣殿,逮到了这个可疑的宫婢,正从柴房的方向出来。”
凤泠一双凤目扫过凤非,稍稍停留了一会,移到了离落身上打住。
“皇上……”离落已然吓得魂飞魄散,跌跪地上,满脸的恐惧。
“来人!”凤泠仿佛没有看见离落此刻的样子一般,冷冷的说道:“把这个宫婢关到天牢候审!”
离落的挣扎终是无力,被两个侍卫架走。
深深的望了凤非一眼,凤泠目中若有所思,良久,却终是道:“九弟,还不快快出宫?”
凤非垂目,低首轻轻道:“臣弟告退。”
只听身后凤泠对众内侍道:“追赠颖妃为颖敏皇贵妃,三日后葬于皇陵。”
他的声音,平静得仿佛只是在册立一名普通的妃子。而不是……一个死去的妃子。
凤非听见了自己幽幽的一叹,快步往宫门走去。
一条生命,竟是去得如此的淡然,如此的毫无意义。
顷刻之间条鲜活的生命被活活烧去,而最后得到的,连交付一生的所谓夫君的一颗眼泪也没有,只有一声别的女人的名字,和一个毫无意义的追封。
他做到了,他帮助了她夺去了华敏宁的生命,他帮助了她嫁祸了皇后的人,那一刻,他却不快乐,反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的感觉,与她一样。
十七年来,身负仇恨,用投闲置散的身份来掩藏自己的恨,掩藏背地里的招兵买马,只为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
他与她……明明成功踏出了第一步,为何还是没有快乐的感觉?是错了吗?还是不足够?
眼目,不自禁的望向永巷的方向。
夜,寒凉如水。
永巷里的她呢?接下来发生的事,会让她快乐吗?
颖敏皇贵妃的血,皇后的毁灭……会让她快乐吗?
景德十九年,十一月。
寒冬再次来临,天降飞霜,在死气沉沉的宫墙之间,别样的寒凉。
霜雪纷飞,白皑皑的大雪覆盖了朱红的宫墙,仿佛在哀悼何人的生死。
审了两个多月的锦绣殿走水一案终于有了突破,那夜抓捕入天牢的宫婢身上,搜出了一张薄纸,纸上写着一个“焚”字,赫然是皇后的笔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