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寻常百姓家,对嫡长子尤加三分钟爱;凤泠对他这个唯一的儿子,却似无甚感情。
这却是为的什么?偏又无人说的出来。他们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外人难以触摸。
梧心默默随着凤城,到了御书房外,早有守卫的带刀侍卫上前道:“皇上让太子殿下进去。”
凤城微微一笑,温朴如古玉的光芒漫开,梧心嗅到了隐隐兴奋期待的意味。
却是隐隐弥漫着孤清的气息。
御书房,并不仅是御用书房,更是历朝皇帝召见少数臣民的地方。
所以,御书房中充溢着的,不仅是书卷之气,更有着皇帝的威严。
梧心紧紧随着凤城踏入了这熟悉的屋子,余光瞥向四周,一草一木皆是如此的熟悉,仿佛……十七年前。
曾经的她,是怎样的喜欢进来这里,找她的“泠哥哥”,在他微笑的注目下,盈盈坐在他身旁,与他共同作画……
现在的座上,却只有他,孤身一人。
他,本来便该是如此的吧。在她面前的那个“泠哥哥”,要装出如此儒雅温柔的面目,也真是难为了他了……
他爱的,只有他自己。他要的,只有他的江山皇权。
身边之人,皆可利用;功将权臣,皆可除之;皇后之位,只是引诱愚蠢之人的小计;颖妃之位,只是一时兴起……
眸光不自然的扫过座上那人,怕被捕捉到似的,又心虚似的收了回来,梧心随着太子盈盈下拜:“奴婢(儿臣)参见皇上(父皇)。”
凤泠淡淡一笑:“免礼。”
梧心站直,微微抬首,刚好看见他的笑意未达眼底。
这时却又听凤泠道:“少傅已封为左将军随军出征,然太子之课不可废,故朕为太子拜了尚书令为少傅。”
梧心这才看见了一侧坐着之人。
暗红官袍松松地挂在身上,花白的胡子垂至胸前,一双虎目炯炯有神,却莫名其妙的让人觉得空虚。坐在椅中的他,腰板刻意的挺直,淡淡笑着却掩不住眉宇之间的苍老。
尚书令魏刚,为前朝遗下的元老大臣之一,为人耿直,官至尚书令,却不甚讨凤泠欢喜。
为何,他却被拜为了太子少傅?
梧心暗自思量着,心中百般不解,只觉似有蹊跷。
拜尚书令为少傅……那个人,是不是在利用这个举动说什么?
却竟是忽听凤城惊人一语:“父皇!儿臣有一个不情之请。”
幽黑如漫漫暗夜的瞳孔一缩,凤泠脸上的表情变了一变,似有不悦,霎那间却已恢复如初,快得恍似是错觉。“哦?”
凤城“蓬”的一声跪倒在地,一脸的坚决“九皇叔博学多才,儿臣仰慕已久,请父皇恩准儿臣随九皇叔学习!”
凤泠脸上的表情一成不变,依旧淡若清风,只是平白添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让人禁不住油然而生的恐惧。“少傅在此,太子却跟朕说要随东陵王爷学习?”
梧心心中亦油然生了狐疑。她不明白凤城此举。
为何,忽然之间,他竟对他的父皇说要随九王爷学习?还要是在他的父皇为他选了少傅之时……他为何要如此公开的忤逆他的父皇,而忤逆他的原因,偏偏又是……东陵王爷凤非?
这句话,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吗?凤城和他的九皇叔之间的关系,究竟是到了怎样的一个程度?
而,今日的一席话,凤非……究竟知道吗?
更令人奇异的是,凤泠……竟然允了。尽管他的脸色已转铁青。
翌日,卯时刚到,东宫便来了一位意料之内的“不速之客”。
“东陵王爷。”梧心微微一福。“殿下还未起床,不若王爷先进正殿稍等?”
一手挥退左右,凤非直直的看着面前目无表情的少女,似笑非笑。“尚义陪本王在殿外稍等吧。”
听见他调侃的语气,梧心忽地孩子气般的别过了头,不再理他。
凤非轻轻一笑,如此的单纯无杂质,恍若昔日那个清澈无玷的少年。“这莫名其妙的少傅也真不好当啊!太子未起床,连他的尚义都像木头似的,不理本王。”
梧心忍住了反唇相讥的冲动,心里却只觉毫无来由的舒展了许多。
夏日的微风拂过,带起了宫墙之间的一片空无。梧心忽然想到了“苍凉”二字,却不知炎炎夏日“苍”从何而起。
良久,才想到了打破这片寂静的诡异:“奴婢进去侍候太子殿下了。”
秀眉一扬,凤非斜目魅笑:“来了,又何必急于一时。”
梧心一愣。凤非说的,似是他,又似是她,又似是在隐喻什么。
“姐姐……”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一如前几次的,如梦似幻。“陪我说会话,好么?”
蓦然抬首,只见那双平静稳重的瞳眸,闪烁着黑暗中的光芒。
轻如清风的一声“非”情不自禁的自唇间溢出,梧心轻轻一抖,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霎那之间,却又已平静了下来。
她在做什么?时光荏苒,早已回不了头。曾经的一切,皆已抛进了地狱。
凤非一双明眸定定的凝视着她,似把她看穿了一般,良久,才幽然笑叹:“我做这一切,你……还是不相信我吗?”
梧心一愣,半晌,倏然低呼:“是你!”
眸光流转,凤非灿烂而笑:“是我。我说过,我是来等你回来的。”
是他,是他让凤城拜他为师,是他,为了她,到来这东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