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若离的,似是他,又似是他的父亲……
蓦然惊醒,一把将手抽离,却被一只软弱却坚定的手一把抓住。
梧心一惊,望向榻上躺着的少年。他的眼目依旧合着,没有意识,嘴边却恍惚在梦呓一般,轻轻而喃:“不要放开……”
梧心一僵,长叹一声,终是把手轻轻的抽了出来,动作轻柔却连她自己也不曾发觉。
“父皇……又要离开儿臣了吗……”
过了好一段时间,梧心才明白那一句话的深意。
到了东宫来这许久,梧心竟是连一次也没有见过那九五天子的身影。凤泠一次也不曾召见自己的儿子。
他的态度,竟是比一直漠然待他的先皇还要疏离。
太子渐已近加冠之龄,若是往朝太子,已开始涉足政事,惟独凤泠不曾赋予凤城任何实权。
听说,太子少傅上书,曰突厥使臣将要离京,少傅请求让太子送行历练。
奏折晾在了御书房五日之久,才批了下来。圣旨随即到了东宫。
少傅一脸欣喜若狂,凤城却只是淡淡接了旨,对这个“难得”的机会,一脸的无悲无喜。
而梧心,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她揣摩不了凤泠的心思,只是确认了一件事:凤城,他,不喜欢去争。
她,却会,一步步的,让他去争。
正月二十七,突厥使节离京。
梧心早早的便侍候了凤城嗽洗更衣,辰时未到已来到了驿馆。
摩耶一身戎装,款款相迎。“有劳太子殿下相送,摩耶三生有幸!”
“凤城浅笑,温润如玉,淳朴无华,只是隐隐的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贵气。天朝尚礼,有朋自远方来,自当以尊礼相迎、相送。”
摩耶瞳孔蓦然一缩,嘴边的笑容却是更加的豪迈大气。“摩耶从前还以为天朝无人,如今一见太子殿下,果然自己的见识是浅陋的!”
梧心眸光一沉。摩耶如此说,在场的随从侍卫必有人会汇报凤泠。以他猜疑的性格,父子之间的裂痕必会再添。
摩耶是一个聪明人。可惜,他错在一条计谋用了两次,更错在继承了其父之谋。
木罕……他不曾想过,苟活于世间之人,还有一个会识破他的计谋吧?
凤城浅笑,轻语:“谢摩耶大人夸奖,天朝有父皇为师,必不致于无人。”一句话,强行扭曲了摩耶的原意,却也让有心人无茬可寻。
梧心低首,淡淡笑着,对一切恍若无闻。
目不视,耳不闻……便是宫婢的本分吧?话是由凤城之口所说,她也不过是点了一下而已。
寒暄着出了驿馆,直送到了京城十里外。
梧心立于凤城身后,待凤城与摩耶别过,抬眸,正色看向那挺拔英气的男子。
待一行人掉头,梧心与摩耶擦肩而过,用只有两人听的见的声音耳语:“回去告诉你的父汗,天朝并非无人,莫要再像十七年前般鲁莽。”
摩耶怔住。梧心却已掉头,跟在了太子身后而去。
父汗……十七年前……
这个少女,是谁?她是父汗口中所说的聪颖女子吗?
可是,那个女子,早已在十七年前,被天朝皇帝的一盏毒酒赐死……
阿史那摩耶回到突厥后,大可汗阿史那木罕去信京都,大意是感谢天朝盛情款待突厥使臣、天朝与突厥十二部永世修好云云。
从太子口中闻得此事,梧心只觉好笑:永世修好……木罕这人,说过的话又有哪句算过数了?
凤泠却赏赐了凤城好一番。圣旨下来,大致是说太子于两国邦交有功,赏一堆华衣玉石。
梧心冷眼旁观,随着凤城谢了恩,只见他一脸平和,淡淡的无惊无喜,仿佛毫不在乎一般。
她却怎会看不出那九五天子的心思?
太子不过是去送行,凤泠却冠冕堂皇的赏赐了一大堆东西,还要昭告天下人,恍惚是在平息皇家父子不和的谣言一般。那些赏赐,又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锦衣珍馐,而没有赋予凤城一丁点的实权。事实上,这一切,皆只是做给外人看而已。
梧心却是疑惑了:太子毕竟是他的独子、嫡子,为何他对太子却是如此的冷漠,还要处处防备?
而凤城,偏偏一副的不在乎,一脸愿挨的样子。
权力,江山,一个男人至为在乎的东西,在他眼中,当真是毫不紧要吗?
天底下,何以会有如此淡泊得几乎绝尘出世的男子?梧心惘然了,只觉感叹。世间,哪有这样的人!
只是,心底不知哪一处,竟是恍惚隐隐希冀着,凤城,是一个如此清净无欲的少年。
不知何时开始,他,仿佛已成了她暗夜一般的生命中,一颗从不闪耀却泛着微暖光芒的星子。她利用他,她从不亦不会后悔利用他,可是却仿佛在渴求那古玉般淳朴的温暖……
此时已踏入了二月,春日微暖,清爽渗人心扉。
凤城有意无意的道:“父皇封了少傅为左将军,随骠骑大将军进了军营练兵。”
左将军?梧心眉毛一挑,淡淡而语:“左将军虽无甚军权,职位倒也不低,恭喜了。”
听到“无甚军权”四个字,那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中掠过一抹幽邃,却在顷间恢复了原来的平静无波。
梧心静静伫立,没有多说。那抹幽邃清清楚楚的捕捉在眼中,化成了略微的森冷之气。
他,终归不是毫不在乎的。
少傅是太子的先生,少傅的地位事实上便是东宫太子的地位。凤泠对少傅来个“明升暗降”,封了个左将军,却是远离了太子,更是没有实质的军权,只能作“随军”的一个官员,骠骑大将军的军队里没有一员属他管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