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宫殿,金栏玉砌,与破旧简朴的北五所格格不入。鎏金的房顶雕着栩栩如生的纹饰,朱红的墙身因为年代悠久已见剥落,却是不难见到,这座宫殿曾经的辉煌魅丽。
殿门高高,不像北五所简陋的小小殿门,倒是有着中宫皇后的椒房殿的高贵风范。
一道褪色的牌匾,写着“梨落殿”三个大字。
少女神色更转阴沉,却听一阵凄厉的尖叫之声在殿内回荡着,声声刺人心扉,让人彷徨不安。
少女却是恍若未闻,把纤纤玉手伸向了门把柄……
殿门,却是应手而开。
只见,大殿中心,一抹身影晃动着,仿佛乱舞,摇摇欲坠,却兀自挥舞着手中明晃晃的尖器,一下一下的刺进自己身上。
素白的衣裳上,斑斑血迹在胸前染上了殷红,那人却恍若未觉,只是不停的刺着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
少女轻轻抽了一口凉气,却忽听“咣当”一声,那人手中的尖利之物已掉到了地上。
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碎裂的瓷片。
抬首,只见那人静静的看着她,一双丹凤眼中是浓浓的敌意,如同见到异类的小兽一般,焚着熊熊烈火。
除了那双眸子,那人一脸的平静,仿佛刚才用瓷片疯狂的割着一具身体的疯子另有其人。
少女面无表情,静静端详着那人沾了血斑的脸,肤若凝脂,高高的鼻梁宣示着一种睥睨天下的傲然,唇瓣紧紧的抿着,牙齿在红红的唇上咬出了深深的齿痕。
“你!”妇人的声音沙哑粗糙,带着疯癫的、恨恨的狠劲。“还我孩儿!还我孩儿,你这个恶毒的妇人!”
少女抱肩,不语,一双如夜的眸子冷冷的自上而下扫视着面前妇人,在凶狠的盯视下,仿佛视若无物。
疯妇倏地欺近,一把如清泉一般的声音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动作:“够了,这个舞台,根本没有人会看上来。”
疯妇倏地立住,疯癫病态之色在转瞬之间已消失无踪,只有那双眸子,依然闪烁着警惕的敌意,却是精明得和刚才的女子仿佛根本不是同一人。
“这样每天表演,不累吗?”少女抱肩伫立,唇边漫开了一抹浅浅的笑,隐隐嘲讽之意。
“夫人身上的伤口,每一个都落在不致命之处,刻意得仿佛是故意为之。一个自残的疯妇,发疯乱刺,必定有数刀落在要害,又怎会招招不致命,仿佛要宣告世人,夫人是一个疯子,一个没有任何武功路数的疯子?”
妇人倏地立住,定定的看着眼前少女,眸中的戒备仿佛如临大敌。
良久,那白衣妇人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平稳而不带任何感情:“不问我为什么吗?”
莲步轻移,少女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殿门处,重重地关上了高高的殿门。
少女清冷一笑,却是没有回答那妇人的问题,只是一双平无波澜的眸子定定的凝视着眼前白衣妇人。
妇人也没有说话,静静的凝视着那也是一身白衣的女子,明明是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十岁的二八少女,她却感到一阵心惊,仿佛自己被她看得通透。
柳眉一挑,妇人低低一笑,“我怎么也不曾发现,一直贴身侍候的梧心比我这个所谓的颖敏夫人还要聪颖。”
少女颔首不语,心中却已了然。
她现在的名字是梧心,眼前之人是正二品的颖敏夫人,自己是她的贴身侍女。
见她不语,妇人低首拨弄着手指头,似笑非笑的道:“沦落冷宫一年,才发现身边竟有一个如此聪颖的小丫头,你说,我该是喜是悲?”
梧心低首,沉默不语,瞳子却在瞬间转深。
原来,这里已沦为冷宫。
耳边,犹自回荡着那时的信誓旦旦:“颖然不喜欢住在深宫之中,那朕就在最接近自由的地方,为你建一座最美的宫殿,如何?”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
那时的她,温柔娇嫩。
他是她的天,他是她的支柱,为了他,她不惜以死来求丞相父亲助他压下同胞亲弟,夺取皇位。
可是,最后,却是得到了什么?
却是剩下了什么?
曾经最华丽的宫殿成了废弃的冷宫,曾经最甜蜜的誓言成了伤口上的一把盐,是她,她害死了全家……
强迫自己从回忆中拔出来,抬首,却只见颖敏夫人精明的眸中闪过了一抹凌厉,梧心想起刚才之话,心下一愣:也对,世上哪有主子会让奴婢比自己还要聪明的?
心中豁然开朗,梧心抬眸,一双清明冷寂的眸子对上了颖敏夫人的凤目,缓缓道:“夫人就甘心在冷宫里自残终日吗?”
颖敏夫人定定的凝视着她,良久,会心一笑。“就算是进了冷宫,也会有人千方百计的来害你,若非这样,怎能活下去?”
梧心听着,只觉心中一片苦涩,只想仰天大笑,笑自己曾经的痴傻,笑自己曾经的天真。
出口的声音,却是淡淡的,凉漠如水,仿佛不带一丝感情:“夫人甘愿一辈子待在冷宫,苟延残喘的活着吗?”
说到这里,声音已见冷厉,似要容不得她多想。
如此大不敬的语气,曾经唯唯诺诺的梧心从未拥有过;只是,现在的颖敏夫人,已顾不得呵斥或疑惑,只是兴味的笑着,努力使自己沉着气:“梧心这是有办法吗?”
梧心微微一笑,对上那双隐隐写着狐疑不定却又充满兴奋期待的眸子,静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