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梧心吗?”他的话音,轻轻的,柔柔的,却是何等的深邃,仿佛无底深潭,偏偏却在诱人深入、甚至万劫不复……
她却不想沉沦。她早已不会沉沦。
“为什么人人都爱怀疑奴婢的身份呢?”眸波潋滟,媚光流转,梧心笑了,美得灿烂,也美得凄绝。“奴婢也只有一个答案。王爷相不相信奴婢?”
手指捋过梧心的秀发,凤非轻轻一笑,眸中渐见清明,如一潭清水,清澈明净,不含一丝杂质。
梧心一凉,花瓶几乎要脱手。“王爷……”
垂手,凤非负手而立,微微昂首,本来稳重深沉的脸上浮现了一抹慵懒的微笑,潇洒,仿佛没有一丝束缚牵挂。
风声飒飒,仿佛谁人意气风发的笑语:在下云州莫非。
梧心的身子重重的一颤,花瓶自掌心滑落,发出了重重的“呯”一声,碎成了日光下晶耀发亮的瓷片。
她却是恍若未觉,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仿佛……已不懂得如何说话,如何反应。
对一个人来说,最难于接受、承受的,不是恨意、怨念,而是最纯真、最清澈的情感!
那个人的残酷背叛,地狱之火的十七年日夜焚烧,深深的埋在了心中,犹可承受;此刻,为何一想起那个纯良清澄的青衣少年,她的心,却是如此的难受,如此的沉重?
那是如何美好的一段过往,为何,想起那最是无垢无玷的一段伯牙子期之情,心却偏偏最是酸楚?
低垂的手狠狠捏了大腿一把,梧心才恍然回神,低首,慌乱道:“奴婢……请王爷恕罪!”
一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颌,让她不得不直视着他,凤非轻轻摇首,清朗而笑“为何如此拘谨呢……姐姐?”
梧心眸色一乱,飞快道:“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一口温热的气息有意无意的呼在梧心泛红的面颊上,凤非唇角一勾,笑容渐转邪魅:“还是不明白吗……香雪海,姐姐?”
如此既是熟悉又是陌生的称谓,梧心只觉心神一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切情绪却已全皆被吞入了腹中。
“姐姐还想抵赖吗?”凤非笑了,如孩童一般,清脆明澈,没有一丝深邃心机。“你是她……姐姐,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
没有“本王”的自称,而是简简单单的一声“我”,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年前,他非皇子而她亦非准皇后,两人不过是一对子期伯牙之交。
梧心只觉心中仿佛有一根弦被拨动了,“铮”的一声,却被强行埋藏在了心底深处。
“奴婢告退!”她的声音,竟也禁不住的颤抖着。
正要转身,却被他一把带入怀中,再也动弹不得:“不要走!不要再逃避了……十七年来,我就知道,你没有轮回,你会回来……”
梧心一僵。凤非的声音无比的认真,让人再也笑不出来:“十七年前,我就知道,你是慕颖然,皇兄的准皇后。可是,我是如此的自私,宁可彼此瞒着身份,至少还可当上知交……”
僵硬的身体微微颤动着,梧心只觉自己好想大喊,偏又喊不出来。
“十七年前,废后之夜,人人都说你死了,可是,我却看见了,你的元神之星不但未曾黯淡,反而闪耀了,更加的强大了!”搂着她的手紧了几分,凤非激动的道:“你没有消失,你的灵魂还在,没有进入轮回道,所以,你回来了,只是我等了十七年,十七年……”
梧心娇躯一抖,挣脱出了那个温热的怀抱。
十七年来……原来,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份,自然也知道自己和慕家襄助他的皇兄,夺取了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为何,他却是等了她十七年?
为何,世情偏偏如此弄人?她爱的人,另娶新妻,后宫芸芸;不爱的人,偏偏等她等了十七个寒暑。
“莫非……”轻轻呓语,她仿佛听到了心中“啪嚓”的一声。
那是,什么消失了的声音。又仿佛是什么碎了一地。
他却是笑了,如此的洒脱,如此的纯净,一双墨眸中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姐姐……你记起我了?”
她也笑了,恍惚淡然恬静如十七年前,却是夹杂着死寂一般的怅然。
“谁是你的姐姐?都三十有多了,还叫一个十多岁的做姐姐。”她的声音,娇柔似嗔,眼眶却是酸酸的。
凤非激动的踏步上前,却是一脚踏在了地上的碎瓷上,不由得轻轻“嘶”了一声。
梧心顿觉心仿佛揪了一下,却是强忍住了慰籍的冲动。也许,他们早已注定,彼此的生命中隔着尖锐的碎片,谁跨越了雷池一步,谁便只得痛苦。
“痛吗?”她笑了,如梦似幻,“最好,记住了痛,忘却了莫非与香雪海,因为,梧心与凤非之间,只有痛!”
她是梧心,不是香雪海;慕颖然已欠他太多,而现在的她,心中只能有恨!
他,再也不是那个白梅树下的青衣少年莫非,他是东陵王爷,他是因为她而失去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只做了一个闲散王爷。
他们之间,除了痛,再无其他!
他对脚下的痛却恍若未觉,很慢很慢的,缓缓抬手,却又无力的垂了下去。
“十七年了……好不容易等得你回来了,你却终是不要非了吗?”
梧心摇了摇头,向后退了一步,接着又是一步,一步一步的,往后退去。“奴婢想,奴婢应该不用再说了,王爷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