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在茅庐草房的,一生注定只能混迹皇城外,或者入宫,当他个五年十年的奴婢,然后,或出宫,或留在宫中当个姑姑一类的。
人人皆说,曾经的她出身高贵,羡煞旁人。最后,她却不也是落得个灭门废后的下场?
抬眸,之间那双古玉一般温朴的眸子正定定的看着她,若有所思。
梧心似有若无的淡淡一笑,行礼退下。
今天,她的话太多了。
如此在东宫,便又风平浪静的过了月许,也过了风平浪静的一个新年。
踏入了景德十九年,注定会是一个好事之秋。不过,此时的宫中,却依旧是处处平和,淡然无波。
正月十五,上元节,天朝一直皆是对这个节日郑重以待,每年在宫中皆有国宴,隆重其事。
东宫,喜庆的气氛洋溢着,甚至比过年时还要欣喜几分。
凤城一直有着早起的习惯,梧心也早早起床,侍候太子起身梳洗。
正好侍候着他穿山了一如既往的雪白锦袍,却听侍卫来报:“东陵王爷求见。”
“皇叔来了?”凤城微微愕然,却又有着一种小孩子一般的期待和兴奋。“快请他到外殿稍坐片刻,孤很快就到。”
闻之,梧心却只觉心一沉。东陵王爷,凤非。
永巷那夜的再会,已是生命中一个巧合的错误。她不愿看见他,她不能再见他。为何,在东宫中,他们依旧会碰面?
时间却已不容她多想什么。只因,凤城已迫不及待的走了出去,而她,也只好提起脚步,随侍身后。
“皇叔!”才刚转出了外殿,凤城已奔到一人身前。
那人一身玄衣,淡笑着坐在一张太师椅中,一手持茶,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优雅而潇洒,散发着慵懒的气息。
看见皇侄子,凤非缓缓放下茶盏,唇边笑容多了几分宠溺温柔,只是,却恍惚不曾到达那幽深的眼底。
“皇叔突然入宫,也不先知会城儿一声……”凤城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中,声音中带着微微的撒娇之意。
梧心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两叔侄,仿佛更似父子。
“叔”慈“侄”孝不止,两人更是如此的相像……至少,凤非在十七年前,和凤城是如何的相像。
清澈、明净,不似尘世之人……
“城儿。”凤非忽地轻唤,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凤城微微一怔:“嗯?”
环顾四周,凤非仿佛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听说城儿调来了一位新尚义?”
凤城爽朗一笑。“皇叔连这也知道?”
凤非呵呵一笑,“城儿除了侍候了十年、已经出宫了的安姑姑,一直没有封过任何人为殿前尚义。这一次,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位姑娘,才让城儿破例的?”
听着皇叔略带揶揄的声音,凤城的双颊竟不自觉的一红。“皇叔又取笑侄儿了。”
梧心垂首侍立身后,心中暗暗一惊。
莫非,那凤非知道了什么?这些日子以来,她已非常的谨慎,莫非之前在侍候颖敏夫人的时候,出了太多的风头,已经招人疑惑?
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大约是在自我壮胆。她怕什么?她是梧心,而无人可以证明她不是梧心。
心念微动间,凤城却已朝她笑道:“梧心,承蒙东陵王爷看得起你,快来见过东陵王爷。”
走也走不掉了。梧心踏步上前,中规中矩的行了一个礼:“奴婢梧心参见东陵王爷。”
“梧心?”凤非轻呓,饶有趣味的打量着面前少女。“原来是梧心。”
梧心知他已认出了她来,心噗噗的跳着,低下头去,连大气也不敢透一下。
凤非却没有多说,只是仿佛不认识她死的,似笑非笑说了声:“起来吧。”惜字如金。
梧心怏怏站起,听着凤氏叔侄寒暄问暖,竟比父子还要亲昵几分。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非站了起来。只听凤城不舍道“皇叔要走了?何不多坐一会?”
凤非洒然一笑,慵懒恰如昔日青衣少年。“今夜晚宴我会再次入宫。”
凤城立时无话可说,只是那怏怏而眷眷不舍的眸子,恍若一个纯真无知的孩童。
眸光似是无意瞥到一旁插在瓶中的白梅,凤非状似随口一问:“那瓶白梅,皇叔可否顺手牵羊?”
凤城灿然而笑。“梧心,帮着王爷把白梅送到东陵王府上。”
梧心应了一声“是”,捧起花瓶,紧随着凤非的脚步踏出了东宫。
她不知凤非为何突然要如此普通的白梅,只是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走出了东宫范围,禁宫东面在如此早的时辰还是静悄悄的,连彼此的呼吸声也是清晰可闻。
凤非的脚步却是倏然停了下来。
梧心停步不及,几乎要撞到那抹玄色之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手却扶住了她。
“奴婢失仪,请王爷恕罪。”身体是稳住了,肌肤相接的那一刻,梧心却仿佛感到了自己的心跳得更快了。
“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如风淡漠飘忽的声音传入耳中,梧心缓缓抬首,目光扫过玄色锦袍,扫过点点的须根,直至停在了那双稳重深沉的眸子上。
轻轻的,梧心发现自己竟自在颤抖。“王爷……有何吩咐。”
心里,仿佛在害怕,害怕对上那双曾经清澈而今沉稳的眼目,害怕面对着这个曾经潇洒纯真而今稳重养晦的男子。
略微粗糙的手指抚上梧心的面颊,不知是肌肤的触感还是暧昧的气息,让她不禁羞红了脸,竟是手足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