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惊恐，没有惧怕……仿佛只是在想怎样去下手一般。
梧心心中徒然涌起了一阵悲凉。
那一瞬间，她似乎冒起了阻止他“自杀式”行为的念头。
她不知自己为的是什么。
她却强迫自己断了这奇怪的眷想。“皇上这是想以死遁走吗？”
她被自己异常清冷无情的声音吓了一跳。
“犯了罪的人，却连自己的惩罚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么？”
梧心挑衅的笑着，斜眼看着他，好不得意。
她却仿佛感到了一阵窒息的感觉。
凤泠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她，那双幽邃的黑眸里，仿佛带着什么警示，又仿佛带着一种……释然。
梧心一惊。
却听那个人轻轻笑道：“你总是觉得曾经害过你的人就是犯了罪。”
梧心一怔，总是觉得他的话中，有话。
凤泠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给凤城作进一步行动的时间。每一个脚步，在某些人眼中，是罪，在另一些人的眼中，却是理所当然。“一朝帝王深深的看了面前少女一眼。而所谓的惩罚，不过是另一些罪而已。”
梧心一愣，待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是哑口无言。
她忽然惘然了。那个人……在说什么？
在她眼中理所当然的惩罚与报复，也是罪么？那她有什么资格去让犯罪者赎罪？
少女忽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勾起了一个勉力的微笑。
“在地狱之火中生生爬出来的人，早已不会介意自己的报应。”
梧心静静的笑着，等待着他惊恐的反应。
那一朝帝王的面部表情却没有任何的变化。
梧心知道，他不会听不明白她的话中之话。
他是聪明人，更是早已疑心过她便是她，听见了她的话，不可能不知道她的意思。
她早已豁出去了。
地狱之火爬出来的人……那个曾经淡如静水的女子。被那个人踩在脚下的，废后。
见他没有反应，梧心的笑容更加的灿烂了，灿烂得渐有狰狞之色。
“十七年来，我天天祈求着可以闭目不开……只是，烙骨的痛苦告诉我，醉生梦死下的人，只能在地狱之火中煎熬，生生世世。”
凤泠的面色终于起了变化。
那，却不是惊异恐惧，而是一种欣慰。
“在朕大行之前，你才肯向朕坦白么？”
梧心只觉如雷重击，久久仍未能回过神来。
坦白！他……一直以来，都是知道的么？他一直都在看着她耍猴戏，识穿了她最大的秘密却一直深藏不露！
他是一个怎样可怕的人！只是……他为何要如此？
梧心冷冷笑了，镇静的外表之下那个心房，却是一生一世也无法平静。
“那皇上呢？明知是我回来了，为何却不爽快的一刀了断，反而把诸般屈辱加诸于我身上？”
她忽然很想纵声大笑，却又很想嚎啕大哭。
喉咙间，却没有了声音。
眼盖下，却没有了泪水。
“你不是喜欢看着朕去赎罪么？”凤泠微笑，不再是那一贯的阴冷，反而是一种豁达的……开朗。
那一刻，她仿佛有种感觉，他从一个君主升华到了一个枭雄。
她讨厌他此刻忽然的豁亮。
他凭什么！明明，赢了的是她！
梧心不自觉的看向了被“遗忘”在一边的凤城。
凤城朝她浅浅一笑，明明开朗似昔，却只剩下了寒凉。
都变了。人人，都变了。
精神的支柱，在那一瞬间，悄然倒塌。
凤城手一挥，一排弓箭直直的对上了那个人，弓张待发。
凤泠眉毛一挑：“训练有素，严阵以待，不像你以往的作风！”
凤城微微笑了。“这是父皇教会儿臣的，做事要狠一点。”
梧心静静的看着一对父子在言笑之间对决生死，没有笑，亦没有流下一颗泪水。
“凤泠，你一早便已知道真相，却依旧不肯对我放手，弄至今日这种地步，又是何苦呢？”梧心低首，看着藏了污垢的长长指甲，缓缓道：“我从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从皇后到木罕……再到你。”
凤泠粲然一笑，那笑竟如阳光暖煦。
“你是真的不同了。”
“我早就说过，在地狱里兜了一个圈儿，早就没有了人性。”
“没有么？”凤泠微微扬颌，轻轻一笑：“没有人性的话，又怎会甘愿待在朕身边？”
梧心冷冷清清的笑了。“我反而想问一下皇上，你是不是爱上我了？呵呵……”
笑声戛然而止，梧心哈哈笑道：“对地狱出来的人不要有一丝的感情，因为她只会让你痛不欲生！”
凤泠的表情依旧没变。
“是啊，朕痛不欲生了。”他的话声像说笑话。“所以，朕只能选择先你一步而去。”
梧心一凛，却见那个人的胸口抵着一把银晃晃的小刀，刀柄稳稳的握在那只龙掌中。
刀子没有一丝颤抖，仿佛抵着的是别人的心房。“这是你的最后一步吗？”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是。”他咧嘴而笑。
梧心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不会输，至少我还能拿回我的自由……”
凤泠没有说话。
凤城走过去，轻轻的牵起了她的手。
梧心没有打开眼盖。
“一代枭雄，以死来逃避惩罚，壮烈啊壮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