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心看见了一朝帝王的脸色铁青。
“皇上想必是以至高无上的皇后之位作为与叶嫣语交换的条件,让她在大婚前夕把慕相与突厥私通的赃物放在慕相的书房里,而皇上早已准备好了一切,只为最后的致命一击!”
凤泠的脸已如煤炭一般的颜色。“孙梧心,知道得太多的人只会死得更快,这点以你的聪明才智应该知道。”
“呵……”梧心笑了,却是不语。死了,就算是死了又怎么样,大仇已报,他只会痛苦一世,她活着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皇上与叶嫣语的关系建基于互利之上,当叶嫣语开始贪恋权势、跋扈坐大,皇上便借奴婢之手,除掉了这个日渐锋利的眼中钉肉中刺。”梧心淡淡一笑。“皇上果然是最聪明的,操控了一切,生命、甚至人的感情。”
“你很大胆,真的很大胆!”凤泠怒极反笑,在她的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
梧心吃痛,唇间禁不住溢出了“嘶”的一声,却复又平静了下来。
凤泠的手僵在了半空,似乎想说什么,帝王高傲的自尊却让他闭口不言。
梧心却是忍痛笑了。“不知奴婢说的可对?”
凤泠哈哈笑了,笑意却甚至未及眼眸。
“你很聪明,比以前聪明得多了!”
梧心忽然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
想到此处,少女的身体不禁一硬。
“奴婢并不聪明,最聪明的始终是皇上。”梧心轻轻的笑了。“皇上,才是最聪明的布局者。”
凤泠但笑不语。
明黄的御驾军帐中,男人和少女言笑晏晏,之间的气场却如战场厮杀一般,相持不下。
这是一场聪明人与聪明人之的对决。
一切的算计与反算计,阴谋与反阴谋,都要作个终结了。
梧心终是第一个打破了这片沉寂:“奴婢还有一些事不明,不知皇上可否赐教?”
凤泠眉毛一扬。“三十年来,不是什么也看个通透了么?”
梧心张大了嘴巴。
三十年来……他说的,究竟是什么?
他是真的把她的来历看个透彻了,揭穿了她实际上已活了三十多年?
凤泠却“适时”的道:“活了十八年,看破了三十年,小小女孩儿也真不简单。”
梧心心中如释重负,却定定的看着一朝天子的脸,仿佛尝试在看穿他真正的想法一般。
只是,她不得不去承认,这个人,才是戏台上的主宰,掌控了身边的每一个戏子,却连真面目也未曾被人看透。
过了良久,少女才幽幽叹了一口气,似忧似笑:“为何,当年,叶国公的人能混进重建皇宫的民工之中,为叶国公钻了那些地道?为何,地宫中的布局,仿佛刻意似的如此古怪?”
凤泠却连想也没有去想,淡淡道:“你不是早已知道了的吗?何不问问自己?”
梧心大大的一惊,差点从床上掉了下来。
凤泠伸手扶着她,似笑非笑,动作竟是出奇的温柔。
“你不是早猜到了吗?”凤泠淡淡的重复着。“这条逻辑上缺少了的连结。”
梧心微微一怔。是的,她早已猜到,只是不愿去相信。只因,凤非……教她要去相信。
梧心低低笑了,眸中仿佛快要挤出泪来一般,却没有泪珠可以滚下了。
凤泠缄默了。
他明明早已知道了一切,他明明一直都知道所有的真相而不过是在利用他们的自相残杀以坐收渔翁之利,他明明不曾掺入其中亦不愿去掺入其中……
这一刻,他却竟是觉得不忍。
仿佛,心有那么一个角揪住了。被眼前的少女揪住了。
“仇恨……真的那么重要吗?”帝王轻轻一叹,声音中夹杂着从来不曾在这一朝天子口中发出过的无奈悲凉。
“仇恨,是唯一支撑着奴婢生命的东西!”她的声音轻轻的,却没有颤抖,坚决得没有了一丝的感情。
凤泠没有笑,亦没有开口。
那一刹那,他的灵魂仿佛飘了出体外,升到了半空,看着帐中那两具没有魂魄的虚壳,只觉不是一般的累。
少女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而男人,则至今仍停留在了梨落殿内。
他听见了自己软弱无力的声音。“有些执着,提起了也就放不下了么?”
既非肯定句,又非否定句,而是问象句。
他自己也惘然了。
她对仇恨执着之深,早已放不下。同样的,他对江山执着之深,早已放不下。
外面却忽然传来了兵士的声音:“王爷请皇上到帐中商议大事,说是有探子回报。”
凤泠“嗯”了一声,面向梧心说道:“你赢了。朕会活着,痛苦的活到百年归老。”
把她轻轻平放榻上,一朝至尊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营帐。
梧心笑了,哈哈大笑,眸光中却只有一片艳丽的空无。
她赢了,他会痛不欲生的过完一世,她利用了亲生骨肉的性命来惩罚了亲生骨肉的父亲。
只是,她分明觉得自己隐隐在淌血。
梧心缓缓闭上了眼睛。
梨落……娘亲对不起你。
唯愿,下世,不要再投身帝王家!
腊月渐至,天气日渐寒凉,南方战事重启,朝廷与南秦大军在青城峰下展开了拉锯的局势。
本已节节败退的朝廷军竟在梧心到来的第二日主动出击,第一次把骠悍的南秦大军反击得只能退守金陵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