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太子的爱,对朕的屈服顺从……一直以来,都不过是一场戏,是吧?”他的声音没有面部表情来得愤怒,轻轻的话音却让人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梧心没有笑。“为了让犯了罪的人得到应得的惩罚……就算是不惜一切,我都会去做!”
那个人亦没有笑。“世上从来都没有罪,你又何苦自寻绝路?”
梧心冷笑:“你还是不愿去承认自己的罪么?还是,你从来都对二十年前的一切没有丝毫的罪疚感?”
那个人却反问:“那你呢?亲手杀害自己的骨肉,不是罪么?”
梧心森然一笑。“奴婢不过是在替天行道。”
那个人没有说话。那双幽邃如无边黑夜的眸子仿佛在传达着万千丝缕的信息,她却早已无心去猜去想。
半晌,那个人手一松,梧心掉回床上,伤口压在木板上,又一阵彻骨的疼痛。
“你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子,朕真该让你在青城峰上自生自灭。”
“皇上不会舍得的。”梧心轻轻道。
天子一愣。是的,他不会舍得,同样的,潜意识中,她早已不会舍得让他死。
这种感情,无关情爱,只仿佛是一种强敌之间的惺惺相惜,因为对他的恨成了心灵唯一的支柱,她只能靠着他,才能找到自己活下去的理由。
“那你呢?你舍得么?”凤泠的双眸直直的刺向她,把她死死的钉住,不让她有一刻逃离的机会。
却忽听他皮笑肉不笑的道:“朕觉得真很奇怪,为何你对朕的宿怨如此的深,完全的不像一个慕氏灭门案两年后才出生的外族庶女后裔。”
梧心没有说话。
他要去猜,便尽管去猜吧。反正,她已不在乎他会否猜出她的真正身份。也许,猜出了,反而能让他痛苦一世吧?梧心的唇角微微勾起。
此时,帐外传来了兵士的报信:“禀皇上,找不着昭阳帝姬与赵氏的尸首。”
凤泠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幽深莫测,“知道了,你退下罢。”
说罢,一双眸子冷然看着面前少女。
梧心只是平静的道:“皇上不相信奴婢的话么?”
凤泠没有说话。就在她以为他会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听他低低道:“朕从来不敢不相信你的话,只是不愿相信。”
他的话音,含了她一生听过的一切感情。那浓浓的哀戚,更是让她不禁一怔。
他……得到了报应了,最喜爱的女儿死了,连尸首也找不着,断子绝孙,对高高在上一世的一朝帝王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惩罚。
只是,她却仿佛感觉喉咙被噎住了一般。
梧心呼出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凤泠冷然道:“她的尸首呢?”
梧心没有说话。
凤泠怒道:“朕在问你的话!”
梧心不笑,亦不语。
剑拨驽张的气氛凝结在半空,快将要爆开之时,却听少女淡然道:“梨落,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皇上知道梨落的意思吗?离,是永远的离别;落,是生命的殒落。世间,已不再有梨落。”
凤泠一凛,咬牙切齿道:“你变了,简直没有人性。”
梧心却轻轻抬起一只手指,不顾手肘处屈曲的剧痛,放到唇边,纯澈明净又风情万种的一笑:“心照不宣,又何必多言。”
凤泠悲恸的看着她。“你……变了。你真的变了。”
梧心冷漠道:“奴婢从来便都是如此。”
凤泠轻微的摇了摇头,半晌,森然道:“谋害龙嗣的后果,你不会不知道吧……孙梧心?”他似乎在“孙梧心”三字上下了很重的强调,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梧心却无所谓般的笑了。“皇上即便是治了奴婢的罪,依旧会痛苦一世。”
凤泠僵住。阴冷的伪装下是怎样的在淌血,只有自己知道,却被她一下子戳穿了。
梧心直直的看着他,挣扎着坐起来,凤泠下意识的扶了她坐直,动作竟是温柔得仿佛一个丈夫在照顾妻子一般。
梧心却没有一点领情的意思。
深深吸了一口气,少女缓缓启唇,话音清浅淡漠,却如雷重重击在他的心头。
“先帝建文三十年,皇宫失火,同年,叶国公薨,袭位的新任叶国公对叶府进行修缮。两地同时修缉,这时候地下就出现了多条连接叶国公府和皇宫禁院重地的地道,紧密的设计和重重的机关阵法让人匪夷所思。”
凤泠明显的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
梧心定定的盯着他来看,仿佛想要看穿他真正的想法一般,半晌,才缓缓续道:“先帝建文三十五年,叶国公涉谋逆被礼部侍郎慕显举报,叶国公在慕显及先帝的推波助澜之下以莫须有之证据判以灭九族之刑,一夜灭门。却没有人想过,这一夜,逃过一劫的有两个人:一个她偷偷溜了出府,以致下旨围捕时不在府中;而另一个他,则被人在最后一刻救走,进了一个没有人能查到的地方,保护了三十年。”
凤泠没有说话,眸色却明显的幽暗了几分。
“嫣语……喔,不,是叶嫣语,在帝京的大街上流连,只为逮一个机会博得那愚蠢善良的慕大小姐的同情,把她接进府中,好近仇人之身。”
凤泠一挑眉,饶有趣味的道:“很好,你全都知道。”
梧心低低一笑。“叶嫣语潜伏慕府十年,到了建文四十五年,先帝大行,皇上登位,改元景德,叶嫣语年幼灭门,已深知君王脾性,便夜探密道,在养心殿与皇上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