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是朝着光明前进,又一路患得患失的担心失去拥有的光明,她却连自己的将来也看不见,她从来不曾得到过太阳的光亮,却连那疑幻毅真的微光也永远的失去了。
却忽听凤泠异常坚定的道:“朕说还有未来,就是还有未来。”
梧心一怔。
还未回过神来,却已见皇帝身边那个大太监跌跌撞撞的冲进殿中:“皇……皇上,不好了!”
凤泠站直身来,在一瞬之间回复了一贯的阴冷威严。“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大太监一駭,连忙下跪道:“禀告皇上,河南王爷千里快报,秦王起兵,以‘清君侧’为由,进攻京城而来!”
梧心的腰板立时挺得僵直。耳边嗡嗡的,连听话也听得不太清楚了,只是回荡着“河南王爷”、“清君侧”、“秦王”……
“河南王爷!王爷,他,怎么了!”冲口而出的,不想却竟是这一句。
那一刻,脑海之中,再次闪过那抹玄色的身影。凤非千里快报,秦王起兵,那他自己究竟怎么了?
大太监斜眼瞥了瞥她,似是拿不定主意。凤泠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犀利的探究如刀把她贯穿,口中却是沉声道:“说罢。”
大太监不敢迟疑,捏着嗓子朗声道:“河南王守军与南秦军队于安平郡隔着洛水对峙。”
梧心僵住的身影似乎放松了一些,却还是硬绷绷的,垂眸,不再言语。她清清楚楚的听见了自己重如雷击的心跳。
音乐之间,听见了那一朝帝王没有一丝感情的命令:传令下去,命左将军带领三万骑兵到安平郡支援。
大太监领命下去,梧心却兀自愣在原地,纹丝不动。待发现殿中只剩下自己与那个最亲密的仇人时,回过神来,却见他正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她心中倏然涌起一阵不忿。
“皇上听见了吗?秦王起兵之名是‘清君侧’。”梧心幽幽的笑了,笑声不像刚听闻凤城之死时的那般的木然空洞,却带着一种疲惫。“一个小小宫婢独占龙床,甚至诞下皇女盛宠甚盖太子,皇上不认为惑乱江山的是奴婢,难道天下人亦会如皇上一般的想法吗?”
凤泠不语,直直的凝视着那不经不觉间已锋芒大露的少女,那双眸子闪烁着如刀狠厉的光芒,他却是淡笑着对上,从容不迫。
“南秦野心勃勃,早已不是一日半月之事。帝姬才甫出生,那秦王便已集齐三军出动,当真不过是一时兴起的‘清君侧’么?如此狼子野心的人所说的话,聪明如你却竟会把他的话当真?”
梧心垂眸,不语。彼此之间,早已心照不宣,又何须多说。
室内,仿佛变得更寒冷了,冷意凝在了半空,静止了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他低低一语:“为什么就不能尝试着做朕的人?”
梧心怔住。
这样的话,他换着语气辞措已说了很多次,这一次,却不知为何,没有引起讽刺反感,反而让她心头一荡。做他的人……
她的身体已属于他,甚至女儿也属于他,唯有心,早已隔了二十年的天涯海角。
他们的身体是最契合的一对,他们的头脑是最匹配的一对,唯独心,却渐行渐远。
襁褓里的婴孩忽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只见一人不知从哪里奔进殿中,一射宫婢服装,但见她年约三十左右,体态匀称,虽已近中年却仍身手矫捷。
妇人匆匆朝凤泠行了一个礼,伸手轻轻抱起婴孩,轻柔的哄着,如母亲一般的温和。
梧心不禁一怔。只听凤泠道:“昭阳帝姬的奶娘,赵凝珠。”
少女眼神一黯。她是昭阳帝姬的生母,却尚且不如一个奶娘。
“敏睿而温柔,有这样一个照顾周到的奶娘,梨落会幸福的。”梧心喃喃轻语,声音低的几不可闻,却不忘低低轻笑一声,似笑似叹。
那个人却平静的道:“朕为昭阳想好了一个名字。”
梧心一愣。“不是说让奴婢取名么?”
凤泠没有恼怒,自也没有屈服。“梨落是小名,写进皇家名册里去的,单名宁字。”
“宁?”梧心笑了。“安安宁宁,多么奢侈的梦想。”
活在黑暗之中的人,又如何能去安安宁宁的度过一生?她与安宁早在二十多年前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失之交臂,而她的女儿……在她腹中的那一刻始,早已注定了不会安宁。
她注定了为复仇而生。
她的沉默早已成了两人之间摩擦的预兆,不知是否在梨落出生以后那个人多了一些父性,竟是别样的忍耐,没有发火,而是默默的坐了下来。
梧心微微侧首看着一边的奶娘,旁若无人地哄着小小的梨落,而那小小女婴似乎极为听话,竟是没有再哭,静静的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片清澈,直直的看着把自己抱在手中的妇人。
梧心忽然感到一阵怅然。
连奶娘与小小女婴之间也有一种默契牵绊……那她呢?她对任何人,仿佛的而且确的皆无感情。她是真的没有了人性了么?还是……现在活着的,不过是仇恨之火的虚壳,真正的她,至今仍在二十年前的梨落殿中徘徊。
凤泠默然看着她躺回榻上,轻轻的拉上了锦被,年轻清秀的脸上有着一种不属于花样少女的疲惫与惆怅。
他没有笑,页低下了头去。
“梧心……朕该拿你怎么办呢,你变了,而她的影子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