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是在期盼着什么?又是在为什么而感到惆怅?
他是在希望自己见到的是废后慕颖然吗?梧心差点笑出了声来。她,从来都只是他的一只弃棋罢了!兔死狗烹,她这条死得毫无尊严毫无意义的狗,又有什么会让他记住?
那一瞬间,凤泠似乎感觉到一种冷冽的气息,浓重的杀气森冷而凄绝,带着深深的自嘲与仇恨。
他自幼生长于弱肉强食的深宫大苑里,又是不得宠的皇子,察言观色久了,感觉比常人要敏锐得多。他不会错的!
梨落殿之中,除了他自己和颖敏夫人,却只有自己的贴身大太监和颖敏夫人的小侍婢。
那,是谁,有着这股凌厉得几乎要刺穿一切的气息?
凤泠只愿自己是感觉错了。
若他的感觉是对的……那,这人,一定是从地狱出来的修罗!魔鬼!
看着他眸中突然而起的戒备,梧心匆匆敛去冷色,心中却是冷笑连连。
凤泠,你还会害怕吗?你还懂得心虚吗?
皇上可还记得,十七年前,臣妾说过的话:我不会再痛苦,但我会让你,痛不欲生!
这一场游戏,才刚拉开帷幕呢……
皇帝只坐了片刻,连午膳也没有用便走了。
紧接而来的,却是一道圣旨。
颖敏夫人率梧心跪在十七年前她接过那道圣旨的地方,素衣翩翩,一脸的平静,只是眸子中带着隐隐的期许。
宣读那一旨绝情旨意的大太监,此刻正站在跟前,满面红光,与十七年前那厌恶的嘴脸判若两人。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罪妃华氏,居梨落殿已一个春秋,今已康复,朕挂念已久,特复其夫人品位,赐住锦绣殿,钦此!”
颖敏夫人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圣旨给震住了,在太监的一再笑语催促下才受宠若惊的接过明黄帛缎,由兴奋而泛起的红霞久久未曾散去。
梧心却是一脸的平静,仿佛就算天塌下来她那千年下变的淡淡表情仍是不会改变一分一毫。
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后,梧心才微微笑道:“恭喜夫人。”
颖敏夫人定定的看着梧心,良久,才幽幽道:“本宫是该谢你,还是该怨你。”
梧心淡淡笑着,一脸的无所谓。“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只有充分利用自的价值,才能在这宫中生存下去。”颖敏夫人仍是一动不动的望着她,眸中更显幽深。她是谁?竟会懂得这般道理。
梧心早已看出了她眼中浓浓的狐疑,却没有说话。
颖敏夫人的价值,是和废后慕颖然如出一辙的相貌气质。而她梧心呢?
她没有什么价值可言,充其量也只有和颖敏夫人的交易而已。她却已没有了顾虑,没有了害怕;她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还有什么是值得她去害怕的?
她没有本钱,所以,她不怕赌输。她已没有什么可以输掉。
她也利用了自己,如同在宫中生存下去的人一样,利用了自己。
她已是一无所有,可以利用的,也只是自己的一无所有而已。
“你不是梧心。”颖敏夫人的眸光狠厉。“你为什么要帮本宫?”
梧心嫣然一笑,眸光流转,说不尽的明媚娇艳,仿佛天地间也要为之失色,眸光中却是带着淡淡的寒意:“奴婢是梧心也好,奴婢不是梧心也罢,夫人只需记住,奴婢现在是忠于夫人的,奴婢会助夫人达成心愿,重获圣宠……便可!”
那一瞬,颖敏夫人恍惚看见了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仿佛胸有成竹,仿佛掌管一切,像在指挥着一台戏的演出。
锦绣殿内,一切早已准备。
与中共椒房殿相邻的锦绣殿比正宫皇后之所自也差不了太多,金栏玉砌精雕细琢,金灿灿的檐上凤凰于飞,与殿中龙凤摆设互相辉映。
颖敏夫人踏进正殿中,冷宫的瑟索颓然之气已然消逝不见,一身的贵气华丽,走上宝座,华丽的一个转身,端庄严肃的坐下。
梧心侍立身后,环顾殿中奢糜摆饰,和十七年前的梨落殿如出一辙。
他说过,会为她一人建造最华美的宫殿……这句话所谓的承诺,他是逢人便许的吗?
台阶下,清一色的宫婢款款下跪:“奴婢参见颖敏夫人!”
颖敏夫人一脸的意气风发,只有一双眸子如冷宫中的她一般,恬静敏睿。“起来吧!”她的声音,仿佛因兴奋而不自觉的提高了八度。
梧心漠然伫立,目不斜视的凝望前方,心里默念:“果然没有选错人!”
昔日失宠以致疯癫的冷宫疯妃,今时一朝得志的骄傲宠妃,她明明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偏生做给别人看的又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反应,俱是再“正常”不过的,任恁旁人再聪明,也难以怀疑她的不平凡。
如此韬光养晦,明明是最聪明的一个人,偏生在别人眼中成了最平凡的一员,如此高招,十七年前的那个废后……总是学不会。
十七年前的那个素衣女子,总是毫不掩饰自己的聪慧,天真的不识世情,偏偏又天真的把自己的一切拱手奉上。
所以……才会让他,还有那个女人,得逞!
穷尽一生,甚至生生世世,她也不会忘记那个莺声笑语的女孩。那个名唤嫣语的女孩。
那个慕家从人贩子手中买回来的女孩,嫣声笑语,拥有世界上最纯真的笑容,拥有如黄莺出谷一般的清脆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