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名唤嫣语,自幼无父无母,现被慕家买去,甘愿一辈子为慕家做牛做马。
那时,是谁双手扶起了这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女孩,对父相说:可以把她当作我的妹妹,养大成人么……
梧心轻轻一笑,仿佛风过无痕,内力浓浓的苦涩嘲讽却是谁人可知。
大婚前夕,她明明看见了她,拿着一张书笺,鬼鬼祟祟的走向父亲的书房……
是她!由始至终,都是她在栽赃!慕家谋反的流言由木罕散布,而那封“大逆不道”的书信,却是她,她干的好事!
可是,那时的那个她,却又怎会相信,这个拥有明净笑容的女孩竟会害自己全家,又怎会相信,这个拥有清脆声音的女孩,竟会和自己一心爱着的泠哥哥,私下相通……
她,一直待她如妹妹……
心,痛如索绞,恍惚快要窒息一般,透不过气来。
痛,直入骨髓,直直到达心坎,狠狠撕裂了布满伤疤的心房。
那颗伤痕累累的心,早已在狠狠撕裂之后缝合,又在一次次的缝合之中撕裂……
当殷红的鲜血,已转成了染上了仇恨的黑……又有谁知道,痛转化成了恨,只余下了更多的痛!
锦绣殿的管事宫女为宫中各婢分派了职务,梧心做着颖敏夫人的贴身宫女,一切杂活自也与她无关,便让凤泠派来的另一贴身宫女从落离替更。
颖敏夫人知她自有要事,便准了,也没有多问。她知道,也得不出什么答案。
梧心默然退去,只想回到永巷之中,躺在床上,看着漫漫无边的天际浮云……
宫中奴婢的等级地位都是随着主子升降的,颖敏夫人复位,她这个贴身宫婢便擢至了从四品。内务府为她分派了永巷南段一处较好的居所,她却是一笑婉拒。
若非栖身绝境,又怎能记住,身心的痛……
翌日卯时过许,颖敏夫人已在梧心的侍候下,起床梳妆。
重获夫人之位的第一日,她自要如初封位份的新妃一般,隆重其事的向皇后请安。
梧心一直不知宫中已有皇后,待听得颖敏夫人吐出“皇后”二字,还是不由自主的轻呼出声:“皇后?”
颖敏夫人一脸的奇怪,带着些许凌厉的狐疑:“皇后入宫已有十六年,梧心有何奇怪?”
十六年……梧心忽地笑了,唇瓣张得大大的,发出了无声的大笑。狂笑。
原来……在他刺她醉生梦死后的短短一年,他已另结新欢,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
是谁说过,朕的妻只有颖然一人?原来,一切皆是笑话,只是一个大得如此可笑的笑话!
颖敏夫人呆呆的看着她,似是吓僵了。梧心连忙低首道:“奴婢失礼了,请夫人责罚。”
颖敏夫人幽幽一叹:“也罢。”似是想了想,又轻轻道:“在皇后面前,莫要如此失态。”
听闻“失态”二字,梧心只觉一桶凉水落在了头上,顿时冷静了下来。
是啊,怎能如此失态?无论皇后是谁,也已与她无关。曾经的山盟海誓皆已转瞬成空,从她喝下醉生梦死、身陷地狱之火的那一刻起,他们之间,除了仇人,什么也不是!
或者应该说,他们,从来就不是什么……
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眸子重回平静的幽邃,梧心低低笑着,为颖敏夫人换上了绯红的夫人朝服。
锦绣朝服之上,鸾凤翩翩,华丽而不失生气灵动,金银丝线交织出一片丹霞云彩;丝质霞帔泛着淡淡的光芒,映得颖敏夫人满面红光,妩媚娇艳。发间挽起九寰望仙髻,环环相扣,坠着金钿七对,两对步摇,一步一摇,清脆的声音自流苏碰撞处发出,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傲气。
“夫人,你好美。”扶着颖敏夫人缓缓站起,梧心低低笑叹,“很美……”
恍若当年的她,只是多了成熟的韵味。
微微摇首:自己怎么又想到十七年前去了?初衷不能忘记,而她……已不能回头。
“梧心。”颖敏夫人正色道,“提防皇后。皇后与废后情深,切莫说错话。”
梧心明白了她的意思,就是让她不要提起“废后”。只是,使她不解的是,她当年有哪一个“情深”的人,入宫当了皇后了?
梧心随着颖敏夫人的辇驾步至椒房殿外,只见那里已停了数驾,显是已有人先一步到达。
她从来没有认真地打量过眼前的宫殿。曾经的她,不喜欢处在后宫这淌混水的中心的感觉。
梧心苦笑。现今的她……却是正正的处在了后宫混水的中心,还会在不远的将来,推动着一个又一个的漩涡。
在颖敏夫人的示意下,梧心走到殿门前,正要通报,却见一个姑姑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颖敏夫人请随奴婢入内,皇后娘娘正在殿内等候夫人。”
梧心一凛。眼前的中年宫女,一身中宫宫人的淡蓝宫装,眉目之间只有奴婢的恭顺,却竟是如此的精明。
是她藏得太深?还是,这个传说中的皇后,当真如此的不简单?
退到颖敏夫人身后,梧心默默跟随着那姑姑的脚步,进入殿内。那里早已聚集了好些妃嫔。
“咦,是梨落殿的颖敏夫人呢?”只听一把尖锐的声音传进耳中。
脚步一顿,梧心抬首,毫不畏惧的对上说话之人。那人一身淡紫纱裙,以银线绣上云纹饰边,一个坠马髻上插着珠钗翠玉,肩披烟罗紫轻绡,一身尖锐的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