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不等他回应,我便拉开车门跑了出去,头也不回。
就算我再现实,再悲观,我也接受不了这种示爱的方式。
我知道这是方圆的真心话,通过长时间的接触,他对我的好感与日俱增,但我没有想到当他向我表达的时候,会说出如此令我恼怒的话。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我年过三十,我就得随便找个年龄更大些的男人,随便地凑合在一起么?
我生气地想:就算再过三十年,我与一个男人在一起的先决条件,依然是对方爱我,非我不可,而不是因为两个人年纪大了,就凑合在一起。
男人啊男人,你们不知道有的老实话说出来只会大煞风景,与其如此,不如不说,直接紧抓对方的手耍流氓,也比说这见鬼的老实话高明得多。
我一路跑回宿舍,洗了澡,上床,看书,心情还在起起伏伏,眼睛与耳朵一直在关注手机的动静,希望它突然有信息的提示声,更希望突然响起来。可是,整夜整夜,它都不动声息。我很不争气地失眠了。
一生气,把手机的来电铃声设置成刘德华的《我不够爱你》。
直到我开车回到家中,方圆也没再打我的电话。我无比惆怅地叹了口气,一个老男人的心,如此经不起考验。也罢,不想它了,开开心心过个年才是正经事。
这个春节,大弟带着女朋友回家了。女朋友与大弟同一间公司,她是那个省的本地人,是家中独女,经济环境比我家好多了,将来结婚后大弟有可能与其父母同住。
刚开始的时候,妈妈并不怎么同意这桩婚事,认为大弟与岳父岳母住在一起,会有入赘的嫌疑,让人看不起。后来,我劝她:“大弟在外省工作,像我家这样的环境根本不可能资助他买楼结婚,他找了一个当地的独生女,人家父母也会当他是儿子,这样的好事哪里找?”
妈妈终于想通了,欢欢喜喜地准备了很多春节的食品,迎接准儿媳的到来。
我到家的时候,大弟正拉着女友叶青到庄稼地里转,女孩长得眉清目秀身材苗条,我一见好感就增多了几分。她在大弟的指引下叫我冰冰姐,我朝她笑笑:“叫名字就好了,不用太客气。”她落落大方地叫我:“那我就叫你冰冰。”
毕竟是城里人家的女儿,我暗暗为大弟高兴。
这个春节,是我家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个春节,经常可以听到老妈与老爹开怀的笑声。“你的到来,让我家蓬荜生辉。”我开玩笑地与叶青说。叶青说:“以后每年的春节,我们都会回来过年。”
我说:“咦,那你家父母怎么办?”
叶青说:“我们结婚后会住在家里,天天都可以见到他们,春节回来陪陪公婆,是应该的。”我点头表示赞赏,难得人家如此通情达理。但我还是悄悄地把妈拉到一边,暗暗告诫她千万不要失礼于人家叶青,该给的见面礼还有回礼什么的,一样也不能少。
妈妈点头说:“人家是好姑娘,我们当然不能怠慢。”
临离家时,叶青还拉着我妈的手,说:“阿姨,将来我们结婚了,你们也可以搬来与我们同住,我们家挺大,没关系的。”我妈慌忙说:“家里走不开的,你们能常回来看看就好。”
我知道妈妈的心思,暂且不说放不放得下家中的田地,单是与亲家同一屋檐下,便是老一辈人一道迈不过的坎。
这个春节,就这样过去了。每天,我都在盼望接到方圆的电话,记得去年的春节,他曾跑来我家,硬赖在我家吃菜吃肉,今年,一个电话也没有,我说不出的失落。我很想打个电话向他问声好,但转念一想,他都没找我,我若找他岂不很没面子?
农历初十,是律师事务所上班的日子。新所未装修,我们依然在旧所办公。
远远就看到方圆的车停在路边,心里有隐隐的快乐,因为马上可以见到他了。一迈进所里,便听到同事互相祝福的笑声,我大声说:“大家新年好!”
方圆笑着把一个红包交给我:“这是开门利市,今年还是我给大家发,明年是自己给自己发了。”他笑得轻松而随意,全无心事。
我接过红包,道声多谢便走进办公室。原来只是我自作多情,一相情愿,人家根本没将我当回事,而我还在每天都盼望他的电话和信息。也许,他当天的话,不过是一时感触而随口而出,根本没有想与我开展一段故事。
我的心情跌至低谷,连所里组织的开年饭都不想吃,但我不能让他看破,我不但要装作完全不在乎,而且还要装出兴高采烈的样子。
于是,大家发现,过了春节回来,我心情不错,笑声响亮,连阿兰都说:“冰冰姐好像遇到什么开心事了。”方圆说:“估计人家正在拍拖吧。”我回他:“当然了,再不拍就嫁不出去了。”说完,自己都感觉有点刻薄,为什么我对他的话,反应这么大?
吃了开年饭,所里的工作步入正轨,除了像往年一样宴请各路英雄好汉外,还要装修新所,招兵买马。我的任务,是负责拟定招聘广告,并与媒体联系准备投放广告。
虽然对方圆这老男人极其不满,但私人的事不可影响工作,因此我还是很认真地拟定了几个方案,然后与方圆商议。
“如果招聘的话,我们有几个方案可以选择,一是电视,它的传播效果最好,但价格也最贵,一晚播六次,连播一周的话,需要四万左右;其次是报纸,本市最大的报纸是日报,每期收费一万元,连登三天就是三万。另外还有网站,现在市区大小网站的价格都比较低,就算本市最大的同城网,首页广告挂一个月也只一万元左右。”我看也不看方圆一眼,好像对着空气说话。
我知道他的目光焦点一直在寻找我的眼睛,企图与我视线接触,但我偏偏不看他。
无奈,他只好悻悻地问:“你认为怎样才合适?”
我继续对着空气说话:“我觉得网站物美价廉,不应放弃,而且律师这个层次的人,上网的机会会比较高。但与此同时,报纸和电视的广泛性也是网站不可比拟的,因此我们可以在报纸和电视上各登(播)一次,然后一连在网站上挂两个月,相信这样的效果最好。”
方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办。”
事情谈完,我即告辞出来。
半年后,南新区的律师事务所装修好了,我们搬进了新的办公室,也招了一批新同事进来。这批同事来自全国各地,堪称精英荟萃,而我,再次被人称为厉主任。
三年多时间,我终于又成为厉主任了。坐在装修一新的办公室里,我暗暗感叹世事如棋。这里的办公桌是原来的两倍大,而且老板椅也更笨重更厚实,连沙发都是黑色的真皮。我边舒服地转着老板椅,边百无聊赖地打电话。
心情好或不好,我都会想起娜,无聊的时候,我唯一可以打搅的,也只有娜了。
现在,娜已经是一个中心镇的党委书记了,这个家伙倒是从没有停止过进步,只有我,兜兜转转间,仍然是一个破主任,而且,现在这个主任的头衔,还是方圆借了二十五万元给我才当上的。
一想起方圆,我心情黯然,不由自主地轻叹。
一接通娜的电话,便听到她在叫我:“傻人,找我有事?”我也回她,“傻人,我找你只是想聊两句。”这几年来,我们互称傻人,寄望于傻人有傻福,每次说完两人都感觉特别亲切。
不待我吐苦水,她便作日理万机状:“一会有个浙江商会来看开发区的场地,我正在叫人做准备接待工作,今年的招商引资任务好重,我想吸引浙江人在此办实业。”
既然如此,我只好让她先干正经事。要扮傻,也得有闲有心,扮得才起劲。
虽然装修用的是环保材料,但事务所诸人还是担心室内污染问题。方圆着人买了一大批绿色植物回来,每个办公室放置一棵绿萝,这是几名合伙人经开会后做的决定。奇怪的是,我的办公室除了绿萝外,还有一盆茶花。
这茶花与外面卖的不一样,花瓣颜色是浅黄色的,倒与我家乡茶山开的茶花差不多。我问指挥着工人搬运花木的阿兰:“为什么我会有一盆茶花,是临时增加的吗?”
阿兰笑嘻嘻地说:“不是呀,是方主任指定增加送给你的,钱是他本人掏的。”我脸上一热,唯恐让她看出点什么,挥挥手,让她出去。
拨了方圆的内线电话:“为什么送我一盆茶花?”
他说:“你不喜欢?”
我犹豫片刻,说:“喜欢。”
他淡淡地说:“喜欢就好。不能送玫瑰,就送茶花给你,让你就算坐在办公室里,也可以嗅到茶花的味道。”
我低声说:“谢谢。”
还能如何呢?难道我逼问人家:“为什么你不送玫瑰却送茶花?”
这一年的夏天,市政府终于摆开了发展南新区的架势,一间国际大型超市在南新区开始奠基了,新的市府大楼公开招标的启事在媒体上刊登了,几家公检法单位新址即将动工的说法也甚嚣尘上。事实证明,方圆买下这套铺位是相当有远见的。
在大家的欢天喜地中,方圆所的业务蒸蒸日上。我依然保持着一贯的作风,好好学习,努力向上,我希望在两年内,可以把全部欠款还给方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