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电大的第二年，我开始初恋了。那时候我十九岁。
十九岁的女孩子懂什么？放在今天，她们可能还在父母怀中撒娇，在校园中不谙世事地向男友发脾气，每天想办法哄家长多拿点零花钱……这些对我来说只是奢望。我已经开始像大人一样，挣钱养家，供弟弟上学了。
越是表面看起来坚强的女人，其实越喜欢被人疼爱呵护的感觉。当初恋来临时，可以说，我是迫不及待地投入这段感情的。
他叫林，是电大的一名图书管理员。
上中学的时候，我中琼瑶小说的毒颇深，总觉得一对男女间的感情，是与生俱来、无可替代的。那时候我以为，今生今世，我都只爱这一个男人，离开这个男人，便活不下去，也没必要活下去。
林仅比我大两岁，不过他家境比我好，家在镇上，父母是镇办企业的职工。
每天晚上，当我即将下班时，他便骑着自行车来接我，带我到他的宿舍里过夜。
那间小小的宿舍，其实只是一个楼梯间，仅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
认识的第六天，我在那张小床上与林拥抱。我热血沸腾，一种不可知的神秘和刺激令我不可自抑。从书籍上获悉的信息告诉我，通常这个时候，男人会狠狠地扯开女人的衣服，然后蛮横地占有她。
但令我失望的是，林自始至终都没有表露出那种令我盼望的疯狂。他只是笨拙地吻我，从嘴巴，到脸，再到胸……到了某个敏感的地方，我以为他终于要爆发了，却不料他只是轻轻地舔。我热切地抱着他不知如何是好，他却像哄小孩一样对我耳语：“乖，等结婚时再做好吗？”
一种说不出的失望和委屈顿时涌上心头，我毫无来由地大哭。他紧紧地抱着我，轻声说：“我是为你好。如果你很想，我们就做吧。”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他这些话以及他说这些话时的神情，仍然会不由自主地心里一酸。
当他分开我的双腿时，我却怕极了，猛地坐起来，拉着他的手：“你会一辈子对我好吗？”他紧紧地抱着我说：“会，我会很疼你。”
没有预期中的疼，而且，很快就结束了。
事后，我们两人抱头痛哭。
人生中的第一次性，没给我留下特别愉悦的感觉，但却给这段感情奠定了似乎坚实的基础。从此，我们除了上班，便整天腻在一起。
有时候我不用上夜班，他就带着我到郊区附近的小山头散步。山里风很大，吹乱我的头发，他就会轻轻地凑近我，凑近我的耳边嗅，说：“你好香。”
或者，主动蹲下来，背起我，像老大爷一样气喘如牛，摇摇晃晃地走上山。
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白雪公主。因为他的宠爱，我觉得世界上的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
他给我买锁匙扣，买几十元的鞋子，买我喜欢吃的饼干。虽然不值什么钱，可是我欢喜无比。就算是我父母，也没有如此宠过我。我完全沉浸在白雪公主的角色里。
一个惯于跑龙套的人，你突然让她唱主角，有点脑袋的人，都会超水平发挥，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
我就是那个正常地超水平发挥的人。在林面前，我表现得乖巧而懂事，撒娇但不过分，听话但不盲从。
林常说：“你虽然长得一般，但我就是喜欢你够嗲。”从这句话里，你便可以看出林是一个很大男子主义的人。而我，也是性格相当刚烈的一个人。
这样的两个人在一起，好则好矣，不好，则鸡飞蛋打。
在林的宿舍住了一段时间，我搬了回来。因为娜与我说：“在未结婚之前，你不应该与男朋友住在一起。”
我惊奇地看着她，说：“反正我们已经做了那件事了，住不住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
娜看着我，缓缓地说：“做不做那件事，只是你们两个人知道，但如果你们长期住在一起，全世界都会知道你未婚同居，将来你想找个更好的就难了。”
我从未想过自己还会有另外的男人，但在娜的规劝下，我还是搬了回来。
林对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天下班后就骑着自行车来找我。因为我爱看书，他总会带着一两本我喜欢看的书，有时候，他也会带些话梅、饼干之类的零食给我。
林走后，我便与娜躺在一张床上，偷偷地聊些私房话。
那时候的我，很单纯，从没想过与林的将来，以为日子就永远这样缓缓地过。将来会不会结婚？婚房怎么办？我完全没有想过。贫穷也有贫穷的快乐，因为没有想法，所以没要求，一个没有要求的人，通常都是快乐的。你若不快乐，只因你想得太多。
沉浸在快乐幸福之中的我，总是忍不住同娜分享与林相处的种种，比如林对我的细心体贴，还有林对我说过的各种山盟海誓。
女人间的友谊，无非就是相互交换彼此的隐私，在互相保密的承诺中进一步加深和巩固情感。终于有一天，在我与娜说了与林第一次上床的经历后，娜小心翼翼地告诉我：“我的大哥大确实是主任买给我的。”
当时的我，年轻幼稚，眼中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还存在灰色地带。娜比我大两岁，当时也不过二十一岁，可是那主任，已经五十多岁了。
“你是被迫的吗？”我很认真地问她。
“迫你个头。”娜笑了，她说，“你以为是旧社会吗，还有这种事。”在娜的描述中，主任对她是一见倾心，而她对主任也是情有独钟，所以他们走到了一起。为了联系方便，主任送了她一部大哥大。
我虽然表面上表示认可娜的这段感情，但是心底里，我是极其怀疑娜的。当时天真的我觉得，一对年龄如此悬殊的男女走在一起，要么是男的利用强权威逼利诱，要么是女的幼稚无知上当受骗。
多年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这么想，才是真正的幼稚无知。
在这个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爱，也有各种各样的恨，是我们看不透想不明的。爱，或者不爱，都毫无理由，来去皆无因。
同我点明了与主任的关系后，娜变得大胆多了。她也变得像我一样，喜欢说心上人的点点滴滴。开心的事固然忍不住分享，不开心的事也忍不住一一倾诉。
当时娜最不开心的事，莫过于主任的“吝啬”。“你知道吗，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可是他只送了这个大哥大给我。”娜向我抱怨。
我好奇地瞪大眼睛：“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会在乎他有没有送东西给你？”娜生气之极，恨铁不成钢地踹我。我却还在愤愤不平地想：一部大哥大足够我一年的工资了，为什么你还不知足？
也难怪她生气，当时我的确是一个土包子。一个女人，不管她有多么爱这个男人，仍然是希望男人用物质来讨好自己的，不然，拿什么证明你爱我？
而男人，就算是再有钱的男人，都会希望女人与自己在一起，与钱无关。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是靠实力赢得芳心，他们梦想自己一贫如洗依然有美人相伴。
所以，主任对娜时常因此而发作的小脾气不以为然，娜更为光火，“他老是说将来不会亏待我，将来会为我筹谋，将来会怎样怎样，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快退休了。”我隐隐觉得，如果主任长期不懂得讨娜的欢心，娜很快会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想法可以很宽广。而且，在这个世界上，愿意成全她这个想法的男人，一定不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