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是他的情人,可是连心底的话都不会与他说,这到底是他的失败,还是我的悲哀?
男人通常会以为,同一个女人发生了关系便是得到她,殊不知对于女人来说,这个男人也许只是一直在她体外徘徊而无法直达她心灵的人。
我负责收集竞争上岗的名单,汇总后便交到局长处。报名的共五个人,李立,老赵,法援中心的两名律师,最后一个是我。
瞟了一眼报名表,局长发现上面有我的名字,露出满意的表情,问我:“有没有信心?”我笑着说:“局长若对我有信心,我便有信心。”
局长大悦,说:“当然有信心。”我便大着胆子说:“那我也有信心。”领导要你表决心的时候,你当然不可退缩,我唯有大着胆子往前冲。
局长点点头:“你向来是一个聪明的女孩,我看好你,有机会的。”我双眼直视他,真诚地说:“谢谢局长,我知道局长一直对我关心有加。”
他挥挥手说:“这些客气话就不必说了。”当然,我知道他这句也只是客气话,其实我的话他受用无比。我点点头,退出。
当天下午,经过审核,名单公布出来了,除了老赵因年纪太大剔了出来外,余下的四人参加竞争上岗。得知自己连竞岗的机会都没有,老赵大为光火,狠狠地喝了两杯水权当泄愤后,就怒气冲冲地跑了出去,当天没有再出现过。
看了竞争上岗的名单,李立很奇怪。他表情古怪地打量我,我却装作不察觉的样子,若无其事地干活、看报纸、上网。
终于,熬到别人都走了,他问我:“你为什么会报名?为什么你报名不告诉我?”
我淡淡地说:“我只是想试一下,觉得不一定成,所以没有告诉你,更何况我报名不影响你。”
李立摇摇头说:“不,我了解你,没有把握的事,你是不会做的。”
我笑笑:“与你比,我有什么优势?我真的只是想试试,当是锻炼,没有特别的原因。”
他似乎相信了,察觉自己太紧张了,欲过来摸我的头舒缓紧张的气氛,我却不由自主地偏过头,逃避他的手。他尴尬地笑笑,走了。
他还是了解我的。一对男女,不管他们多么貌合神离,如果他们曾睡在同一张床上,总能掌握到对方的某些特征,哪怕只是表象。
有开心的事,不在要好的朋友面前显摆,非女人本色。当天晚上,我把娜叫出来聊天,把局长主动叫我竞岗的事告诉她,并自嘲地说:“难道局长看上我了?”
娜大感兴趣,“他有没有含情脉脉地看你?”我说:“没有……”
“那他有没有利用职务之便向你施以小恩小惠?”我说:“没有……”
“最后一个问题,他有没有时不时向你表示好感?”我颇为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好像……有,但不多,几年有几次。”
娜大笑:“那没戏了。如果一个男人对你感兴趣,不会有等候几年的耐心,除非你是白雪公主,他不敢冒犯你。”
我忍不住笑,狠狠地踹她一脚,“那他为什么特别关照我?我连饮料都不曾请他喝过一瓶。”
娜正色道:“傻瓜,作为一名领导,收取好处固然重要,但培养能干的亲信也很重要,一来有利于开展工作,你干好了功劳也是他的;二来是培养自己的心腹,可以进一步巩固他的地盘。像你这种只会干活不会说话的人,正是合适的人选。”
我做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状,“其实我更想像某人一样当领导的小蜜,为什么局长不要我……”
娜大笑,又踹我一脚,“我代表妇联来教育你这个无知妇人……”
我们两人都很开心。
所谓知己,就是你对他说最真实最难听的话时,他依然能保持笑容可掬的人。因为他懂得你的善意,所以他无须粉饰自己不光彩的一面。这样的朋友,一般人都不会超过两个,而我,只得一个而已。
我开始认真地准备竞岗,查找资料应付笔试,上网搜集相关资料准备演讲。
看我认真备战的样子,李立更不安了。很多次我倒开水时无意中瞟见他,他都愁眉深锁的样子。
这段时间,局长似乎更关心我,时不时直接打电话到办公室叫我过去。我桌上的电话与李立是串线的,每次李立接到电话后叫我时,局长的话都比较简洁,“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其实局长找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有时候是叫我准备一些材料,有时候是问我备考的情况,还有一次是问我某个字怎么拆解,因为他正在学习五笔打字。
一接到电话二话不说就跑去局长办公室的形迹,对于一个正心怀疑惑的人来说,已是相当可疑。
一次,当我从局长办公室出来后,李立趁无人时问我:“局长找你做什么?”我说:“问我怎么拆字。”他不相信,“他拆字还特意找你?”我说:“事实是这样。”
然后,我不客气地拿起书看,以示没有继续话题的必要。对于一个怀疑你的人,你的所有解释都是为了掩饰,既然如此,何必浪费时间。
他把手按在我的书本上,说:“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说:“什么要求?”
他说:“放弃竞争上岗。”
我笑:“大爷,你可否也答应我一个要求?”
他说:“什么要求?”
我说:“竞争上岗。”
他说:“你的意思是非竞不可?”
我坚定地说:“我的意思,与你的意思,是一样的。我不会为任何人而放弃这次机会,除非我考得不好,技不如人,我无话可说。”
他盯着我的眼睛看,良久,说:“我终于看透你了。”
我也盯着他看,一字一句地说:“我根本不在乎你的看法。”我心中隐隐升起一阵恶意的快感:好吧,一对狗男女终于决裂了。
但凡男女意见相左要分道扬镳,总喜欢拿“我看透你”或“我看不透你”来作为台词,其实看透看不透还不是那么回事,归根到底就是要翻脸而已。
我决定的事,谁也无法令我改变,更何况,这关系到我的前途,以及家庭的荣誉。如果李立以为单凭这点男女关系便可令我打消竞岗的念头,那是他太抬举自己了。
我孜孜不倦的学习劲头,更令李立心虚,我俩的关系可想而知。
一个月后,结果出来了:他的笔试成绩不如我,竞争上岗的演讲分,也远在我之下。我相信他的群众基础或许比我深厚得多,但有时候,领导打分比群众基础有力得多。一般来说,领导想让谁上,谁就能上。
我大冷胜出。
当众人纷纷向我道喜时,我才发现办公室外面走廊的阅报栏内,已张贴着我的任命书。真的尘埃落定了,我狂喜不已。
我若无其事地收拾桌上的书本。这个时候,我多么想回到家乡,与家中亲人分享我的喜悦。我虽然没有野心,但如果进步可令我的父母开心,令我在经济上有稍高一些的收入,那又何乐而不为?
很多时候,我们不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家人的脸面而活,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而活。
法援中心虽然没有独立的办公楼和财政权,但我们有相对独立的办公环境,楼下是我们的对外服务大厅,二楼是我的办公室,里间是一个有独立卫生间的套房。
搬家当天,我开心得嘴角都忍不住往上抬。我暗暗告诫自己,越是开心的时候,越是不可表露出狂喜,以免让人看出你的小人得志。
想我多年来,在家要与两个弟弟挤在一间黑房子里睡觉,后来参加工作后拥有的独立的最大空间,也不过是一个仅放得下床和桌子的楼梯间,现在有窗明几净的办公室,有独立漂亮的干净套房。这是我做梦都不曾敢想的事,它瞬间变成了现实。
再过二十年,我依然愿意争取这一切,哪怕再次与李立决裂。就像一个从没有吃过糖的人,哪怕是一点点甜头,我都甘之如饴。
让一对男女翻脸最好的办法,乃是让他们的利益产生冲突。一句话,没有永远的情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没有人不喜欢权力,因为它直接体现的,是种种常人所没有的好处,包括心理满足和或大或小的利益。
在新办公室办公的第一天,娜与华便到办公室为我庆祝,人手一束鲜花,一人提一个果篮。
我将鲜花插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打电话到楼下叫人上来,把水果拿到办公大厅分了。法援中心人不多,加上我一共才五人,没有设副主任。
下面办公大厅的人,任何一个资格都比我老,我初来乍到,最好保持距离,省得给机会让他们看轻我。要套近乎,是将来的事,在此之前,我必须拿点硬东西给他们看看。
反正有的是时间,我不急。于是,我关严门,与娜和华胡言乱语。
娜是一个永远在进步的人,现在她已经是市妇联主席了。举手投足间,已颇有领导的风范,任我刻意穿上再利落的套装,在她面前依然显得不够职业。
关门后,她便风风火火地开始说妇联的事。上天真是厚待她,就算说一些三姑六婆的事,她依然显得风情万种,眉眼带俏,你叫男人如何把持得住?
但是她说的话题很快便引起了我的兴趣。她道:“今天气死我了,有个农村女人带着女儿到妇联求助,那女孩子才十三岁,让村里一个老头弄大了肚子。”
我说:“十三岁便可以生孩子了?那女孩子也不反抗?”
华说:“这有什么奇怪?我在网上看到,国外有个九岁的女孩都生孩子了。”
娜说:“这个女孩子有点弱智,所以那老头每次在事后都拿一元钱出来给她买饼吃,她就欢天喜地地配合了。”
我想起遥远的童年,小小年纪就独自到很远的山头岭顶干活,而智商低些的女孩,家人自然不会提太高的要求,于是闲游散荡在所难免。每一个农村女孩子可以平安地长大成人,真是全靠侥幸。
娜继续说:“如果不是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家人还不会发现呢,现在都有五个多月了,胎儿在里面会动了,那老头却不承认是他做的坏事,说傻女诬陷他。公安把他拘留十多天后,认为没有证据,就把他放回来了,他现在更嚣张了,经常朝傻女家扔石头。”
我想了一下,有了主意,“要不我们三人联合,整死这老头?”
你们知道,我虽然已考取律师资格证多时,但一直在司法局的办公室里忙着搞材料,根本没有当过律师。但现在,作为法援中心的负责人,我必须要出手。不然,人家会质疑我的专业能力。
被人质疑,绝不是什么好事。一般来说,越是让人质疑的人,越会急于证明自己的能力。我一再告诫自己,千万别因为心急而闹出笑话,或许楼下法援中心大厅的人办案经验比我多,但是,我的能力不比他们差。
我决定,为这名十三岁的农村弱智女孩阿梅打一场维权官司。而这宗官司的成败,将关系到我在法援中心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