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西厢房里,一众人手忙脚乱了一阵,渐渐回归平静,宫伯瑜坐在正对床的桌前,手指来回抚摸着手中的玉佩,往事如过眼云烟一一在眼前闪过,最后,只余他一声无奈的叹息。
那个胆小如兔,温柔如水的女子,虽然没有什么显赫的身份,却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一汪永不干涸的温泉,温润了他的内心世界,可是,在他想要给她一个身份时,她莫名的失踪了,任他派再多的人出去寻找,仍没有任何消息,直到五年前,夫人去世前告诉了他一切事情,人将逝,那些过往再追究也无用了。
对于夫人,他只能说有情,但对于她,他却是爱,说到底,终究是他的多情负了她们两个。
床上被裹在棉被里的人儿微微皱了下眉,如蝶翼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一双似窗外白雪般寒凉干净的眸子张开,微微打量了一遍房内的布置,最后落在了陷入自己神思的宫伯瑜身上,眼神里尽是陌生。
“这是那儿?”她张口,感觉很用力的说话,声音却低如蝇蚊。
虽然她的声音很轻,宫伯瑜仍是听见了,他有点不相信的抬眸,刚好对上她漆黑的眼眸,心头竟泛起微微喜悦,走向她,边走边道:“你醒了。”
离得近了,她也就不用这么费力说话了,很轻的声音再次问道:“我这是在哪儿?”
宫伯瑜露出慈善的微笑,声音不自觉的放柔,“这里是丞相府。”
“丞相府?”她皱了下眉,似在思索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宫伯瑜不忍她费神,接着道:“你被冻晕在城外的雪地里,刚好我路过,就带你回来了,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微微摇头,一手摸向自己的肚子,宫伯瑜看见她的动作,明了的道:“大夫说你多日未进食,又冷又饿才会晕倒,你刚醒不能吃过硬的东西,怕伤到胃,我已经命人为你准备了粥,一会儿就送来。”
“谢谢你。”她感激的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姑娘不必客气。”宫伯瑜将手中的玉佩送到她眼前,“这块玉佩是你的?”
染尘凰看着玉佩,眼神倏然紧张起来,将玉佩从他的手里拿出,漆黑的干净的眸子里溢出泪光,“是我的,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东西,幸好没丢了,谢谢你。”
“你娘?”虽然他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但得到她的证实,他还是狠狠的惊讶了一下,“你娘叫什么名字?”
宫伯瑜并没有发现他有些急迫的语气,染尘凰审视的看了她一会儿,将玉佩捏紧手心里,怕被人抢走似地,“染玉莹。”
是她,真的是她,真的是他找了十几年的人,“你娘现在好不好?她在哪儿?”
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终于沿着她白皙的脸庞滑落,她此时无助的样子令人怜惜,“她死了,一年前就病死了。”
宫伯瑜先是一愣,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后,心中一痛,脸上却没有太大的反应,这个结果已在心里想了千万遍,他早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心仍是忍不住的伤痛,“那你爹呢?”
她的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定另嫁他人了吧?
她摇了摇头,“我自生下来就跟我娘姓,我娘死的突然,只来得及把这块玉佩交给我,说让我到京城找爹相认,其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宫伯瑜面容一凝,随即又是一喜,紧盯着她的脸,道:“你……今年多大?叫什么?你爹是不是叫宫伯瑜?”
“我叫染尘凰,腊月初八生,宫伯瑜的确是我爹的名字。”她一脸的疑惑,状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得如此仔细。
腊月初八,玉莹是四月初离开的,若是她三月就已经怀上了孩子,可不就是腊月生产,那么,眼前的真的是他和玉莹的女儿啊!没想到,他还有个女儿。
宫伯瑜望着她心潮澎湃,内心的激动令他的声音都有点不稳,也微微有点疑惑,“染尘凰?你就是赢了君子堂比试的那个神秘姑娘?那你怎么会晕到雪地里?”
“染尘凰”三个字在京城已经如雷贯耳,鲜有人不知,依她的才能应该不至于没有饭吃,没有衣穿晕在雪地里。
“娘收养了个跟我一般大的女孩,一路上多亏有她照顾,我才能到京城,可是,自从我夺了冠后,她就变了,她拿走了仅剩的盘缠,还有租来的衣物,所以,我才会……”
宫伯瑜只顾着激动了,哪里会去想她说的话何不合理,只见他拉住她的手,那神情就像狗看见了骨头,“孩子,让你受苦了,我……”宫伯瑜挤出两行泪,“我就是宫伯瑜,是你爹啊!”
她不敢相信的看着他,生怕是假的,“你真的是宫伯瑜?是我爹?”
“正是,这块玉佩是当年我送给你娘的定情信物,天下间只有一块,上面刻着宫家先祖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代代相传至今,我不会认错的。”他很肯定的说道。
这块玉佩世代相传,从来都只给宫家长媳,他当年却没有结发之妻,而是给了玉莹,所以才会引起夫人的嫉恨,将玉莹赶出府去,只是玉莹受了那么多苦,还给他生了个女儿。
出乎宫伯瑜意料的,染尘凰脸一冷,甩开他的手,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她的反应领宫伯瑜措手不及,“你怎么了?难道找到爹爹不该高兴吗?”
她倔强的瞪着他,眼中弥漫起水汽,“我娘让我到京城找爹,如今我找到了,也算圆了她一个心愿,但是,我不会认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