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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雪雁转而看黛玉,黛玉笑笑:“傻丫头,发什么楞。去给我准备点清淡的粥菜。”

十几日来,这是黛玉第一次主动要用膳。雪雁笃信黛玉已经无碍,欢喜不已,也就不在争究惜春的话是何意,连连答应着就去。

还有什么比她家姑娘好起来更重要的呢?

老爷,太太,是你们在天上保佑着姑娘是吗?

雪雁抬头看了看蓝湛湛的天,眸中泪光闪动,唇边却绽开了灿烂的笑容。

阳光散漫入户。

醒来这几日,除了探春来了一次,再就是凤姐遣平儿来过一次。

这样,也好,正好清静。

黛玉半靠在榻上看着茜纱窗外,淡薄的日色透过千竿翠竹落入房中,玉样无暇的面容浮出淡淡的笑,轻轻的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更不用人扶持,便自己穿上了绣鞋,走下地来,慢慢的走到了床前,将窗栊推开。

久病让她形销骨立,更显单薄。

一阵微风拂来,微微有些凉意。

在贾府住了整整三年,这三年,痴过,痛过,也将人情冷暖,明争暗斗,看了个十足。余下的,她该为自己打算了。不为别人就算是为了亡故的父母双亲,她也不能自戕自害,颓废下去。

黛玉握住衣襟,脸上的淡淡笑痕,如烟雾轻笼,却有着一种下定决心的坚强。

“姑娘怎么起来了?”黛玉这边思尤未了,紫鹃打了帘子进来,看着黛玉自己站在窗边上,不觉吃了一惊,赶紧走上来,要扶她。

黛玉轻轻甩开手道:“不妨,让我活动一下,病才散的快。你才去上房了?”

“是。”这个带着疏离意味的举动,让紫鹃一怔,有些讪讪,此时见问,忙答应着:“是太太叫去的,不过就是问问姑娘的身体如何了。”

“老太太呢?”黛玉不动声色的问。

“老太太倒是不曾见,只鸳鸯来说,是老太太嘱咐下的,姑娘好了就好。本该来看的,但这几日劳碌的狠了,身上不好,天亮了才睡下。改日再来看姑娘,姑娘想什么了,只管吩咐人去做。将身体调理好才是正理。”

刚才去正房,见到人都是淡淡的,便是问候也看的出是在敷衍。旧日姑娘但有个头疼脑热,哪个不来望候,而如今各房上下,也都去奉承新宝二奶奶,哪里还有人顾得上这潇湘馆……谁都看出来,林姑娘已经不再是老太太的心尖子了。

自己这费尽心力几年,孰料,如今尘埃落定,到底是棋差一着,白费了心思。

当日极力撮合二玉的姻缘,一是为黛玉想,可怜她孤身一人在这里,二是也可以为自己谋个好的归宿。

可现在,尘埃落定,她觉得格外失望。这种失望让她不觉怀疑起来,当初的真心和私心,到底哪个更多一些。

一直以来,她都坚定的认为这么做是一心为姑娘好,可是现在她吃不准了。

“可有替我谢过?”黛玉看着她略微失神,淡淡的道。

“有的。”

黛玉点点头,自己扯过件大衣服披在肩上,将如黑缎的发丝拢至耳后:“我也该去给老太太问安了。”

“姑娘,这,这……”紫鹃一怔,面露犹疑为难之色。

“这什么?”黛玉轻蹙罥烟眉道:“不可以?”

“不是,姑娘,姑娘如今身体刚刚好一些,若再来回的劳碌着,老太太恐是要责怪的。”紫鹃见黛玉微露不悦之意,忙忙的解释,心中纳罕,这林姑娘自醒过来,似乎有些不一样,眼泪少了,忧愁悲叹少了,可和她也更远了。

今天,二太太叫了她去,再三诘问当日黛玉死而复生的事。因为那一日有人在底下传说,说林姑娘死而复生的时候,整个潇湘馆的天都是红的。事情越穿越邪乎,甚至有人说林姑娘是仙女转世来的。

“姑娘,早膳来了。”这里紫鹃正在胡思乱想,帘子开了,雪雁托着漆盘进来,上面一碗热腾腾的碧粳米粥,还有几样小菜:“我寻思着姑娘病才好,吃什么都是没味道的,才去厨房看了,柳家嫂子新腌渍了些南边儿的鲜笋,配了鸡丝,倒还爽利些,便取了给姑娘下饭……当年在扬州,姑娘也是常吃的。”

她一面说一面走,却见紫鹃呆呆邓邓的站在那里,不觉奇怪道:“紫鹃姐姐脸色不好,怎么了。”说着把粥放在了桌上。

黛玉并不在意,自己在桌前坐下,看着眼前的小菜和清粥,清淡也还干净,点点头道:“这笋丝倒有些南面的意思,难为柳嫂子怎么知道这做法。”

紫鹃被雪雁一句话说的回过神来,忙上来伺候黛玉用膳,一面盛粥一面道:“哪有怎样,我是看着姑娘好了,心里喜欢呢。”

黛玉闻言笑了笑:“紫鹃,我病着时你也很是辛苦了几日,得空还是歇歇,以后这些事,都叫雪雁来就好。”

紫鹃又是一惊,讪讪的缩回了手。雪雁看着黛玉也是费解,只好自己上来伺候用膳。

其实,黛玉自病好,便不大用紫鹃了。在旁人看来,雪雁和紫鹃的位置颠倒了个,时间久了,紫鹃就有些不是滋味,每见黛玉把自己不理,也就不大往黛玉跟前儿来了。

紫鹃出去,黛玉看着雪雁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叹一声道:“雪雁,你觉得我太不近情了,是不是。”

“说实话,是的。紫鹃姐姐一直对姑娘那般经心,前儿姑娘病着,紫鹃姐姐伤心的什么似的。”雪雁是个耿直的性子,有一说一,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你知道什么。”黛玉摇头,银汤匙轻轻的拨弄着眼前的碧粳米粥:“紫鹃对我好,我是知道的,可我也知道她的心事。我是外姓,终归是要离开这府里的,而她本是这府中的人,以后自然也想着长长久久的留在这里,所以她才……”说到这里黛玉轻轻的顿住话头,苦笑一下。

雪雁明白,没错,紫鹃想要长久的留在这府里,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被主子爷收房,而唯一合适的人选,也就是宝玉了。以前她极力有的没的撺掇着宝玉和黛玉,里头也是存了这份心思,想到这里,不觉心里一寒,这府里还有不算计姑娘的人吗,连紫鹃也是这般……虽然她和那些人并不十分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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