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荨微微地抽了抽手,看到那双寂黑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心里莫名地一凛,“为什么你对找姐姐一点也不积极?”
“阿荨,如果她还活着,她就应该来找我们,我已经在封父岭的沿途留下了都信号。可是绛儿就是不出现,有时候我的人明明得到了她的消息,她又悄然不见了。”似乎是在故意地躲着他。
“姐姐怎么会故意不见你?她等了你这么久。”阿荨淡道。
祁钰低眸思索着,却不语。
雨水拍打树叶的声音,清脆响声。祁钰当初带着阿荨并没有急于回齐都,只是在宣陵的驻军处,等待着什么?
自此,阴谋算尽,狂者进取!
第二天,阳光明媚,山间的枯草已经冒出了嫩绿的小芽,远处山峰矗立如歧,嵯峨对峙,山川形胜,地貌巍然。
远方篝火烧腾缭绕,大大小小、密密麻麻的营帐层迭涌起,数不清的高耸哨台伫立前方,气象森严可见。
苍鹰低旋盘飞,慢慢地落在了阿荨站着的一棵岐松枝桠上。苍鹰嘴里丢下一只小小竹筒信笺。女子伸手接过,打开信笺看到了上面清丽娟秀的一行小字。
“谢谢你了,落日。”
阿荨说完,将落日往空中一抛。
倏地营中有号角响起,自山下此起彼伏地呜咽传来。祁钰青衣策马而来,看到站在山顶的阿荨,顿时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阿荨收起手里的信笺,从山上下来,见祁钰脸色肃静,忙问:“出什么事了?”
“拔营出谷。马上就走!”祁钰言道,拉着阿荨就往山下走。
“急事吗?”阿荨问道。
“楚子毅带着楚国已渡过汶水,梁军在后断了他的退路,要将楚子毅拦截在汶水已东。”男人眸光一闪,扭过头去,面色沉静。
“你是说梁军会从渭湖过河,到西边的汶水,你是去拦截他们的。梁军的将军是谁?”三哥这么快就行动了吗?
“段简。”祁钰答道。已经将她抱上马背,策马朝下山的方向而去。
“你在这里好好呆着。”祁钰将阿荨带回行辕,命身边的随侍好好照顾,自己则带领三千精兵从宣陵出发,去封父岭阻截段简的部队。
阿荨突然上前,拉住了祁钰:“为什么让我好好呆着?我也要去。”
祁钰扬眉,眸子明亮含笑:“你先随彦三他们从后面慢慢地跟上来。”
“一起不行吗?”为什么要跟彦三,阿荨明知他带三千轻骑先走,去对付段简的三万人马,简直是太危险了。
“放心吧。你们三日后再出发,我让人看着你,就是怕你偷偷跟在我的后面,那样还要分心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人照顾!”阿荨言道,走出行辕,随手拿过旁边一名士兵手里的弓,搭上箭,对准了远处一只高飞盘旋的苍鹰,轻轻一拉弓,箭矢射了出去,高空的苍鹰一声惨呼,坠落下地。
祁钰怔怔地看着她,然后命身边的将士将鹰捡了回来,取在挂职在鹰爪子处的信函,淡淡地说道:“换只信鸽,重新送出去。”
“呃?”阿荨一窘,她坏了他的事。她真不知啊。
“你要跟来就跟来吧。”他稍稍侧过头,笑中暗带谲色。
“真的吗?”怎么感觉祁钰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答应呢?
“出发。”
说完,将阿荨拉上马背。
“我会骑马。”阿荨急道,怎么这样啊。
“闭嘴!”祁钰轻轻地吼道,让她跟着就不错了,她还想整什么事啊?想都不要想!
一时,群马策动,嘶鸣声纷乱,铁蹄踏翻,一路绝驰,泥水飞溅。迎面飘来的是绵绵细雨。水珠清清凉凉从额前发梢流入脖颈内,身上渐冷。
祁钰一行人布衣驻扎在封父岭的一处小山谷处,谷内岔道丛生,栈道狭窄。只够一个人的宽度通过。栈道杆边沿的拦杆多数已经被毁坏,岩下的风景浓雾深深,根本看不见底。
一行人在一处宽阔的窝谷处扎营,天气很冷,将士们身上大半淋湿,不敢生火烤衣服,怕浓烟惊动,正往这谷外行赶的梁军。
阿荨见祁钰将自己带过来干衣服披在自己身上时,心里顿时觉得温暖,忙问:“你身上的衣服也湿了。”
“我是男人,况且你身子刚刚恢复,不宜受风寒。”祁钰抬眸之间那墨玉样的眸中透出丝锐亮,如同太阳下黑宝石耀目的光芒,但转眼又被平静与倦然所取代。
阿荨见他脱下长袍,正在拧着长袍上的雨水,上前将那件干的衣服放到他的手里,说道:“我的身上可没湿。”
的确,在马上的时候,祁钰将她抱在胸前,裹在防水的幔布里,防止了雨水流在阿荨的身上。而自己却是全身湿透,如那外面的将士一样。
寒风轻轻地吹从收幔帐处吹了起来,很冷。
“阿荨,你披着吧。”既然同意带她来,自然就要好好照顾她的。
“祁钰哥哥……”原来她不应该这么任性的呵,“对不起……”阿荨双臂环上他的腰,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膛。
祁钰一时忡神,手僵直在半空,身上的湿衣贴在身上,水珠缓缓地从袍摆滴落下来,地上已经浸染大片的水痕。
此时很冷,可是心里却很暖,原来自己的心不知何时,会在她一举一动之间,会在她突然抱上自己之时,变得很暖。
“衣服湿了。”祁钰言道,推了推阿荨。别把她身上的衣服也染湿了。
“不要紧。”阿荨嗡嗡地说道,慢慢地抬起头来,水眸轻漾,那般的轻媚迷人。
祁钰一时迷离,怔怔地望着她,声音沉哑:“傻瓜。”
男人慢慢地俯身,凝视着她的脸,正要吻上她娇艳的粉唇,突然身子一软,缓缓地滑落下来。
阿荨扶住他,将他放回帐中的榻上,轻轻一笑,“你才是傻瓜,这么危险的事情,主帅怎么能亲自上阵,我帮你便是。”
女子走出帐蓬,朝正在旁边站职的小兵唤道:“你过来,好好照顾王爷。替他把湿衣服换下来。还有,去把夏靖松给我找来。”
那小兵见女子,满头青丝已经垂落,青丝上雨水浸湿上淡淡的湿润,泛着妩媚的光芒。女子凝了凝眸,桃花般娇妩的眸中亮光闪闪。小兵脸色一红,阿荨这般轻盈地跟他说话,一时愕得手足无措起来。
“怎么?你聋了?”阿荨蹙眉,做起事来,挺凌厉的,想不到说话就这么扭扭捏捏的。
“姑娘,我马上就去。”小兵低头,赶紧走开。
雨声细簌不绝,一声声落入山间小沟,轻漾开来,荡起细致的波纹,一圈圈散开,一圈圈追随。
片刻,一身湿淋淋的靖松走了过来。他是祁钰身边带的侍卫,此时正是营中的护军。男子见到阿荨,眸光微凛,“姑娘找我有什么事吗?”
“王爷让你跟我去临寿镇。”阿荨说道,牵起捆在帐外的祁钰的马。
靖松拧拧眉,看了女子一眼:“爷什么时候吩咐的?属下怎么不知道?”他深知这女子鬼点子极多,在王府的时候,王府里的守在枫轩的侍卫都被她整过。现在她的话,实在是不可信。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是王爷给我的虎符,是可以调兵遣将的,你想违抗军令?”一块纯金的半月形兵符,在女子的手心里躺着。
“姑娘,属下是爷随身护卫,只听王爷的话,姑娘有令也没用!”靖松沉道。
“你是说我会害王爷?还是说我会坏了你们的大事?”阿荨不悦,一跃上马,马鞭一下子缠在了靖松的脖子上,声音清冷。
“请姑娘原谅!”靖松双目湛亮。
“我有王爷给我的亲笔手谕,你不信自己看。你若是不去,我自己一个人也能搞定。”阿荨说道,将一只锦囊扔给了靖松,靖松伸手接过,眸色微微一动,又抬头看了看阿荨。
“这……”
“你怎么这么啰嗦,快点上马!”阿荨喝道,收回马鞭,双腿一夹马腹,急急地奔去。
靖松脸色一黑,什么王爷亲笔手谕,那是一张梁军行军路线图,图上连梁军在哪棵树下安营扎寨,都写得清清楚楚。
她是怎么得到的?安置在梁营的细作都没她这么祥细的情报。
男子一见阿荨已经跑远,赶紧跳上马,追了过去。要是她丢了,那么他这条小命也跟着丢了,所以说女人是这世界上最麻烦的,亏得自家爷,还这么宠着她。
眼看到达了临寿城,阿荨却下了马。靖松反应不及,紧急勒住马,差点直接又马上翻下来。
“姑娘又想干什么?”他说道。
阿荨淡淡地瞟了一眼,进城的各路商甲,贫民百姓,认真地道:“靖松,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穿得太显眼了?”
“没有啊。”怎么个显眼法,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吹得差不多干了,一身黑色男装,极正常不过的。
“得换换。”阿荨说道。将披散在肩头的长发,轻轻绾于脑后,然后从马上扔出一个包袱给男子,说道:“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换上这个。”
靖松挑眉,翻开包袱,她什么时候弄来百姓的衣物的?看来她是早有准备。
男子抬眸,看了看阿荨,见阿荨已经穿上一件淡青色小裙的村妇衣衫,而自己这身,这两人走在一起,是不是像夫妇。男子不由得脸颊一红。
头顶一阵刺痛,靖松回神,见站在面前的女子,手里拿着一块比手臂还粗的树枝,脸上还带着得逞的笑意:“叫了你半天,不见你回神。真是个呆子。”
靖松摸向自己的脑袋,好像还粘粘的?还流血,这女子下手可真狠,“姑娘,对不起。”谁让人家是老大喜欢的人。不听话不成!
阿荨哧道:“进城吧。”说完便朝前去。
靖松摸不着头脑,只得跟着阿荨入了城,城内一片萧然,先前的繁华已是不见。
一队士兵装扮的人在城内走来走去,士兵身后牵了不少的年轻女子,女子个个小心翼翼,低着头,不敢吱声。
靖松见此,眸色一怔,拉了一把阿荨,将她拉至街沿处:“姑娘,小心点。”他生怕阿荨跑过去闹事,刚才见阿荨的眼神就是盯着那群人的。
阿荨朝靖松轻轻地笑,手里的毒针一刺。靖松惊骇,顿时摔倒在地。
“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大哥?他突然抽风了。”女子惊惶地叫了起来,扶在男子的身上,仓皇异常。
靖松咬着嘴角,喃喃出声:“姑娘……”她这又是要玩什么把戏?
阿荨塞入一颗药丸放靖松嘴里,唤道:“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我都说不让你跟来了,你偏偏要,你不知道自己有病,时常抽风吗?”
女子眼里挤出两滴眼泪来。
靖松咽下那药丸,觉得全身的僵直渐渐在缓解,只是为什么会突然满嘴冒白沫,全身还在抽搐?他再一次用经验证明了,眼前这个女子不是好惹的。
阿荨突然扑倒在一个士兵脚下,拉着士兵的裤子,失声求救:“求你救救我大哥吧,把他送医馆。”
士兵一愣,皱眉,一脚将缠着自己脚的女子踢开,女子身轻被踢得老远,摔在地上。
阿荨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睑还挂着泪珠,楚楚可怜,女子肌肤若雪,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
旁边的小卒一愣,互换了一下眼色。这女子可比他们在城内捉到的女子漂亮不知多少倍。送给将军,将军肯定会喜欢。
阿荨突然跪在了地上,去扶倒在地上的靖松,急急地唤道:“大哥,大哥,你再坚持一会,三娘马上就带你去找大夫。”
“姑娘,原来刚才你是要请我们帮忙找大夫啊。”士卒中,一个粗犷的男子走了过来。
阿荨抬眸,又流出几颗眼泪,连连点头:“求求你们帮帮忙,把我大哥抬到医馆里去。”
男子回眸,朝身后的几个士兵挑了挑眉道:“将这位姑娘的大哥放车上,姑娘,你先坐我们的马车里。”
男子做出了请的姿势,那马车很简单,阿荨看得有些愣,故作惊惶地后退了好几步,摇摇头:“我自己能走。”
男子皱眉,扼住女子的双臂将她扔上了马车,吓得阿荨不停地尖叫,仿若从未见过世面的村姑般:“放开我,不要……碰我。救命……”
男子一把捂住阿荨的嘴,从身后小卒的手里拿出一根绳子,捆住了她,然后才将她扔在了马车上。
靖松还得不停地吐着白沫,他动了动身子,明明可以动了。顿时又镇定了下来,故意发出痛苦的申吟。
小卒上前:“陈中将,我们干嘛要绑那女的?”
“送给将军,你没见她刚才是自己送上来的吗?怎么能说是我们绑了她呢?”
“那,这个男的怎么办?”小卒问道。
“回营之后,扔给大青当晚餐。”陈中将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大青,便一只藏青色的大狼犬。体型极大,足以与老虎相当。
阿荨坐在马车里,先前眸间的惊惶已经淡去,换上的是犀利冷锐的眼神,女子转眸四下张望了一睛,动了动身子,绳子绑得极紧,还真是怕她跑了。
不知道靖松怎么样了?刚才她放在他手里的药粉,希望他到时候会用。
梁营驻临寿城外三十余里的山间处,此时群山环绕,细雨绵绵,马蹄溅起的泥水很高。阿荨微微地动了动手指,袖中的小刀慢慢地滑了出来,割开了绑在衣上的绳子。
远处有声声号角传来,像是梁军的人马在练兵。粗犷的叫喊声愈来愈近,最后,近在耳前。
陈中将一抬手,身后的众人停了下来,他朝身后的士卒说道:“将这些女子扔西边的小帐,至于车内的这个女子,本爷要亲自送到将军帐里。至于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大头,你把他带去笼子那边。给大青打牙祭。”
陈中将说完,掀开了车帘见到一脸惊惶的女子还老老实实地呆在车内,呵呵一笑。
阿荨见靖松被人带走,眸间闪过一丝光亮,梁军带的一只笼子,笼子里的狼犬凶狠异常,必然要先除去,不然祁钰哥哥根本对待不了梁军的三万兵马。她给靖松手里的药粉一半是有剧毒的,只要靖松放在狼犬的食物上,便能毒死它!
马车慢慢地行至梁军将军的行辕,陈中将掀开车帘,上前正想将女子从马内拉出来,谁知眼前白芒一闪,女子身形灵活似野猫般跃起,手指处的细针已经刺入了男子的额角内。
陈中将一声闷哼,慢慢地倒在了车内。阿荨将他的身体抬入车内,从男人的身上摸出一块中将的令牌,扒下男人身上的衣衫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这才慢慢地探出头,无人注意到她刚才的行动。她缓缓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略长的衣衫。一脸的淡然。
现在只要在梁军的水里下药便可以阻止他们,当然,她不能下毒药,她可没那么恶毒,随便下点蒙汗药就可以了。
可谁知她下的哪里是蒙汗药……